白水镇,驿馆。
曾经招待过齐王的那间上房,如今住着的是鲁王。
李青山看着面前这个,正值壮年,雄姿英发的王爷,心中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就像是在面对冯圭的时候,那种上位者,对自己生命可以一言而决的压力。
他不知道,这次选择站在萧凡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后果,但他对这个鲁王的印象并不好。
鲁王穿着亲王的朝服,四爪龙袍,但却装饰了许多不属于朝服的饰品。
什么玉器玛瑙,什么金锁翡翠镶石。
一整个看上去,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不像是个亲王,像是个刚发财的豪商。
李青山记得,自己年轻时候,赚到第一个十万两的时候,也是这么飘的。
后来年纪长了逐渐沉稳,又被大盗惦记几次后,就知道收敛低调了。
“你,就是青山牙行的李青山?”
鲁王把玩着,一个八面宝瓷瓶。
是林锡派人送来的,齐王来的时候他也送过,只不过没送进来。
鲁王是来者不拒,林锡送的这个瓶子,他饶有兴致地看了又看。
至少值个一千多两!
就这一个宝瓶。
不过鲁王毕竟见过世面,只是稍微玩儿了一下,就放在了一旁。
他转头,看向这个,闻名全国的牙行头子,很是诧异。
“是草民。”李青山恭敬地答道。
鲁王笑得诡异,道:“听说你不做牙行生意了,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丢掉这样赚钱的生意?”
李青山缓笑:“回殿下,草民只是觉得人老了,应该做些别的生意,牙行太损阴德。”
“哦?”
鲁王不屑一笑,根本不信李青山会改头换面,嘲讽道:
“你年轻时候,几十年来都不在意损阴德,现在突然就觉得损阴德了?”
“恐怕不是怕损阴德,而是找到了更挣钱的生意吧?”
鲁王的笑凝固起来,看向李青山,神色突然有些不善。
“你的牙行生意,在鲁地我有参股,你这样一搞,本王会亏多少银子你可知道?”
原来如此。
李青山晓得了,这位鲁王与齐王完全不同,整个就是一掉进钱眼里的鼠辈。
还亏损?
这么多年来,你靠着我赚了多少钱?
现在我要撤资了,你却觉得我让你亏了?
只是未来少赚些而已。
可见此人贪婪嘴脸。
只是这些话,李青山自然不敢明说。
只得赔笑:“殿下见谅,臣是一个商人,看到更好的生意,当然要去做……精力不足,才将牙行生意抛开。”
“哦?”鲁王眼前一亮,凑过来站在李青山身边,低下头在他耳边问道,“什么生意能比牙行更赚钱,说给本王听听?”
李青山眼珠微微转动着,想着如何应对,给孟青多点时间去通知萧凡。
只要萧凡提前知道,以他老弟的智慧,应该有法子应对鲁王的刁难。
“呵呵……不瞒殿下,这新的生意还在洽谈之中,商行也还未建造完毕,按规矩不能透露。”李青山为难道。
鲁王不悦了:“本王也不能知道?”
李青山叹道:“不敢欺瞒殿下,此事是陛下亲自过问的,草民实在是不敢随意泄密。”
“父皇?”
鲁王闻言,更加确定,那个传闻是真的。
就算给李青山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扯到皇帝陛下身上,这可是死罪。
“可根据本王所知,父皇只是过问了,没有叫你非得保密吧?”鲁王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
李青山跟着笑,心中却是将冯圭骂了一百遍!
鲁王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说明他是真的知道内情,不是听一些风声而已。
这就说明,户部有人泄密了,且透露得很完整。
除了冯圭,没有人知道全貌。
或许冯圭是不经意,又或许是他的家人与身边亲信心腹泄密。
反正,现在是忽悠不了鲁王,形势很不利。
“李青山,你在想着,编什么瞎话来搪塞本王吗?”
鲁王拍了拍李青山的肩头,冷笑:“你有几个脑袋?”
李青山苦笑。
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大人物。
直接死亡威胁,没有半点商量与话术来往切磋,就整个刀架在脖子上。
皇帝都没这么霸道!
皇帝都得在意,行为会不会被百官御史诟病,会不会被宗亲长辈指责。
可鲁王不在乎。
他眼里只有钱。
“殿下说笑了,草民有几个胆子,敢谎言欺瞒殿下?”李青山退后一步,拱手道。
认怂。
不认不行,当场给他砍了,冯圭也不敢找鲁王报复,最多让御史上个奏本。
可皇帝能为了一个商人,严厉处罚自己的亲儿子?
不可能。
有些老百姓的狗咬了人,都会护着狗呢,何况皇帝。
鲁王得意坐回太师椅上,淡淡道:“那就说吧。”
“殿下都知道了,草民还需要说吗?”
“说说看。”
鲁王:“我也得知道知道,告诉我内情的人,有没有骗我。”
这话。
分明是在警告我,如果说错了,你可是当场能验证的吧?
李青山无奈,便将精盐的生意,娓娓道来。
只是还没提萧凡。
“你能将盐精制?”
鲁王大喜:“这生意可太能赚钱了!”
“本王要参股!”
参你妹……李青山暗暗吐槽。
不容李青山拒绝,鲁王霸道得很:“全国推广精盐,不,还可以出口各国,到时候等于掌握了盐业!”
盐业的国库营收,一年至少几千万。
全天下各国加起来的话,得上亿两了!
超级大肥肉啊!
李青山摇头。
“你敢拒绝本王!?”鲁王眯起眼。
身旁的护卫直接抽剑,搭在了李青山肩头上。
李青山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几十年来,他也不是没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过。
这种场面,唬不住他。
李青山淡淡道:“殿下,精盐成本很高,暂时不能推广,否则老百姓都吃不起。”
“吃不起?”
鲁王不屑道:“吃不起就别吃,将粗盐都断供,他们不买也得买!”
听到这话,哪怕李青山是个商人,也是感觉血压上来了。
你可是皇子亲王啊,江山社稷是你家的不错,但真就这么不把老百姓当人看吗?
在严厉打击私盐的情况下,断供粗盐,所有人都得买精盐。
这理论是对的。
但真这么干的话,老百姓得被逼死。
粗盐五十文一斤,精盐至少也得三百文,还是不故意炒价的前提下。
平日里,老百姓不农作都不吃盐的,这价格再加上去,老百姓农作的时候也吃不起盐了。
到时候全国的粮产量肯定下跌,因为缺盐老百姓会有不少病症,导致人口再度减少。
不需要太久,维持个三五年,这东夏就得灭国。
就算国内不造反,毗邻的几个国家,听说这边这样瞎操作,自然会把握住战机。
这些……所有盐商都懂。
这也是国家管控盐业,不允许价格波动的原因。
可是你堂堂一位亲王,居然连这都不懂吗?
还是说,你是真的不在乎,只管自己兜里有钱就好?
“怎么,你好像不服气?”鲁王瞧见李青山脸色变幻,冷笑道。
护卫的剑,靠近李青山的脖子,剑刃已经压出浅浅的血痕。
李青山心中怒火中烧,却也不得不低眉颔首。
“殿下息怒。”
李青山拱手道:“这生意不是在下经营的,草民不能私自做主。”
鲁王示意了一下,护卫将剑抽了回去,站在一旁。
鲁王上前问道:“是谁的生意?”
“户部侍郎冯圭冯大人。”
鲁王不屑:“区区一个户部侍郎,三品罢了!”
“还有淮王殿下……”李青山严肃的眼神中,藏着一丝深深的不屑。
虽然淮王也不是个东西,但比起你鲁王,还是有点儿实力的。
果然,听到冯圭的名字,还不屑一顾的鲁王,听了淮王之后就顿时沉默了。
“你敢唬我?”鲁王诈道。
李青山摇头:“殿下可以去查,冯大人背后的人就是淮王殿下。”
“淮王兄……”
鲁王再度沉默。
他是个聪明人,赚钱再多,只要朝堂上不大肆结党,就不会被人视为眼中钉。
可一旦动了那些皇子的蛋糕,鲁王知道自己就会陷入争斗之中,不利于他自己的行动。
“我回京会亲自问淮王兄,你敢骗我,就等着死吧!”鲁王冷冽地说道。
李青山笑道:“殿下若无事,草民告退。”
“滚!”
本以为可以得到一桩好生意,却突然扫了兴,鲁王已经没什么耐心。
退出房间,一路走出驿馆,李青山的脸色都铁青。
驿馆门口,孟青等在那里,手握着长剑焦急等待着。
“老爷!”
见李青山出来,孟青松了口气:“您再不出来,孟青就杀进去救您了!”
李青山眼眸低垂,没说话。
孟青瞧见了李青山脖子上的血痕,怒道:“这是鲁王干的?”
“老子晚上去宰了他!”孟青咬着牙,低声吼道。
李青山走在前头,示意孟青跟上。
上马车后,李青山才开口:
“鲁王此人,该死!”
“老爷,我晚上就去……”
“不!”
李青山还没糊涂,冷道:“他毕竟是亲王,刚见了我就死了,我逃不掉。”
“不过这口气,老子也忍不下!”
“那怎么办?”孟青一向不喜欢动脑,因为他知道,老爷的脑子比他的好用,听话就完了。
李青山冷笑:“他很快就会去找萧老弟,白砂糖与肥皂的生意,他也肯定会在意。”
“我已经知会过萧公子了。”孟青道。
“萧老弟,别让哥哥失望……”
李青山突然期待,萧凡会如何对付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