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战回到家里,将玉米的皮扒下来,把棒子放在锅里煮,玉米的皮都放在灶塘里烧。
他这样做,是担心二狗子带着队长来家搜查,他不能留一点证据。
别看玉米皮是鲜的,只要灶塘里的火足够大,再湿也能烧成灰。
很快,玉米煮熟,从锅盖的缝隙中散发出独有的甜香。
吕战把玉米都捞出来,向正准备啃的小龙说道:“你别忙吃,把这些棒子给你姐和柳荫送过去!吃完后,把玉米芯子都扔得远远的!”
柳荫是魔都来的知青,住在知青点,她跟小敏的关系非常好,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闺蜜。小敏就是和她住在一起的。
小龙一边嚼着玉米粒,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怎么不送?”
吕战往他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让你送,你就送,哪来那么多废话?”
小龙笑嘻嘻地说:“阿姐说,你要多和柳荫姐说说话,万一勾搭上了,柳荫姐就成俺嫂子了!”
柳荫是个美女,爱慕她的男人能从苏北排到魔都。
美中不足的是,这姑娘有狐臭,味道还挺重,所以,那么多的女知青被祸害,唯独她没事。
数年之后,吕战与柳荫在魔都偶遇,那时她身上的狐臭已经没了,只可惜,她已经嫁作人妇。
据说,柳荫与老公关系不睦,但是彼时的吕战已经无意插足了。
“勾什么搭?你懂个屁!小小年纪,还安排我?”吕战拎着他的耳朵,“跟你姐说,我去公社有点事,回来买肉给你吃!”
“吹牛!你身上连1毛钱都拿不出来!”
吕战都已经走出大门了,仍然很窘。
小龙说的没错,他的身上只有七分钱,而猪肉却卖到7毛3一斤。
吕庄大队离红星公社有六七里路,吕战在红星中学读初中时,来来回回都是步行,一走就是三年。
此时,吕战甩开两条大长腿,大步流星地向公社的方向走去。
“铃铃铃!”刚走不远,他的身后就响起自行车的铃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柳荫骑着自行车追上来了。
柳荫比吕战大一岁。1976年,她刚刚初中毕业就从魔都来吕庄插队,算是最后一届知青了。
到了第二年秋天,国家恢复高考,柳荫为了能够考上大学,只好向吕庄大队唯一的高中生吕战请教。
最初,柳荫的各种教材都是找吕战借来抄的。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她与吕敏成了闺蜜。
今年夏天,柳荫和吕战一起参加高考,吕战上了专科线,柳荫的分数居然比吕战还高一截。
但是,柳荫一心想回魔都,只报了魔都的几个高校。如此一来,她的分数又不够了,就准备再考一年。
让吕战纳闷的是,从1978年开始,知青们陆续回城,为什么唯独她没有动静?
“柳荫,你去哪里?”
“侬去哪里,阿拉就去哪里!”柳荫轻盈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怎么又叫阿拉的名字?跟侬说多少遍了,阿拉比侬大一岁,侬应该叫‘姐’!这么没礼貌,侬是想死,还是不想活?”
“侬是想死,还是不想活”,这是她的口头禅。
“你还好意思说?你的高中课程都是跟我学的,也没听你叫我一声‘吕老师’!”
吕战接着说道:“再说,你长得像花儿一样,永远都是十八岁。今年,咱俩同龄;明年,我大你一岁,你得叫我一声‘哥’呢!”
说到这里,吕战灿烂一笑,露出他那招牌似的两排白牙。
柳荫心中一动,她好奇地打量吕战:“这家伙往日老实巴交的,怎么突然变得油嘴滑舌,会哄女孩子了!”
柳荫打量吕战的同时,吕战也在打量她。
今天,她没有扎辫子,只是用一块手帕将黑油油的头发系在脑后。这种扎头方式在后世十分常见,但是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却非常时髦。
她的额头光洁如玉,一双眉毛细长如柳叶,眉梢斜向上挑,透着一股英气。
鼻子挺拔直溜,如斧劈刀削。
她的嘴唇形如菱角,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却更加让人心生怜爱。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明亮如星,让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多看几眼又有点心虚,从而不得不移开目光。
好在,吕战是个过来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他在柳荫惊异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端详对方,反倒把对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柳荫不仅相貌极美,身材也是高挑纤细。
一般人都以为南方的女孩娇小玲珑,她的身高却接近一米七。
只可惜,吕战离她稍近,就闻到一股腐臭隔着她的“的确良”衬衣散发开来。
“有这臭味也好,对她来说,是一种保护!”吕战心想。
外地来插队的女知青,只要相貌还说得过去,几乎每一个都被公社干部或村干部骚扰过,只有柳荫幸免于难。
奇妙的是,多年之后,柳荫身上的狐臭没了,根本没耽误她嫁人。
吕战正胡思乱想,只听柳荫问道:“侬去哪?”
“我去公社,你呢?”
“阿拉也去公社!”柳荫说道,“阿拉要买点肥皂和纸笔,侬去公社干啥的?”
吕战说道:“我去找公社书记,让他帮我安排个工作!”
柳荫一愣:“安排工作?难道侬不想考大学吗?今年侬没有收到通知书,可能是龙城师专招满了。侬只要努力复习,再考一年,明年肯定能考上的,还能才个更好的!”
今年高考,吕战报的是龙城高等师范专科学校。
他这次的成绩还行,比龙城师专的录取分数线高十分,确保能上这个学校。
现在已经是八月底,其他分数过线的同学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唯独他没有。
十多年后他才知道,自己的通知书被人截了,有人顶替他去龙城师专报道。
“谁不想上大学?”吕战苦笑了一下,“可是条件不允许啊!小敏今年考上区一中,光是学费就7块8。小龙上五年级了,也需要钱。我身上,连一毛钱都拿不出。你可能不知道,俺家都断粮了!”
“刚才小龙送来玉米,阿拉就已经知道了。阿拉专门去队长家借自行车来追侬,就是怕侬做傻事!”
整个吕庄第二生产队,只有队长家里有一辆自行车,谁要相个亲啥的,都去队长家借。
吕战问道:“你怕我做什么傻事?去偷?去抢吗?哈哈,你别说,我还真有这个想法!”
“侬可千万莫冲动!”柳荫的脸更白了。
吕战大笑:“逗你的!违法犯罪的事,我怎么能干?”
“吓阿拉一跳!”柳荫哼了一声,骑上自行车,“上来,阿拉带着侬!”
吕战也没客气,小跑两步,轻轻地跳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柳荫一边蹬一边说:“小敏和小龙的学费阿拉可以借给侬,等侬大学毕业,领了工资再还!”
“谢谢你的好意!你是富婆吗?你的钱还不是父母从魔都寄来的?就算小敏和小龙有了学费,他们不吃不喝吗?而且,如果我上大学去了外地,谁来照顾他们、管教他们?最要命的是,俺家的房子已经不能再住人了!”
“真是个伟大的哥哥!”
吕战却长叹一声:“长兄如父,我不称职啊!”
柳荫无话可说,她知道,吕战说的都是实情,她想拉一把,却是有心无力。
吕战见柳荫不说话,他也不吭声,趁机在后面欣赏着柳荫的苗条背影。
这姑娘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短袖衬衫,隐约能看到里面白色的胸罩带子。
农村女人根本舍不得花钱买罩罩,最多穿个紧身短背心,只有一些来自大城市的女知青才有这种小宝贝。
罩罩穿在柳荫的身上,是那么诱人,吕战光明正大地欣赏,他突然想起前世的某个电视剧中的镜头:男主想留下女主,就从背后抓其衣服,没想到一把揪住女生的内衣带子!
那一刻,吕战也有试一试的冲动!
柳荫闷了一会儿,突然来了一句:“侬确定公社书记能帮侬安排工作?”
吕战笑道:“我跟他儿子是同学,关系好着呢!他一定会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