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偏殿。
夜色朦胧。
偏殿内,顾可也还未熄灯,他枕着胳膊,躺在床榻之上,目光一落不落,盯着殿顶。
昨晚顾念云所说的关于阮郎星被宣王提审之事,他心中实在忧虑。
倒也不是为阮郎星担心。
纵使他以前再纨绔不懂事,也是知道,南城与北城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爹顾舟恐怕也没料到宣王真的会将阮郎星关起来,阮郎星被困他爹恐怕也担心的不得了,估计得后悔死了。
因为这事不止是事关北城,而且,还关系到南城。
若阮郎星被处置了,想必北城已然被宣王控制了。
南城的处境便更加艰难了,那个时候连个掣肘宣王的人都没有了。宣王想拿捏南城变得轻而易举……就算南蛮不再进攻南城了,南城也是真的无力回天。
不过,他心中还是认为,阮郎星暂时是不可能被轻易问罪的。
阮郎星既然敢回京,自然会留后手。
上辈子他接触过两次阮郎星,此人除了话多的毛病,其他本事可圈可点,绝对不是无脑之人。
所以,目前来看,宣王恐怕还暂时动不得阮郎星。
如此一番思索,顾可也也没那么愁了,躺着安心等顾念云给他传消息。
如今,这事到底到了哪一步,今日宣王是否问罪阮郎星,一会儿顾念云来了,他便能知晓了。
顾可也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始终没等到顾念云来。
他索性坐起来,光着脚下榻,去取了剑盒。
是今日阮翎羽派人送来给他的,正是之前他丢掉的那把宝剑。
顾可也将剑盒打开,伸手触摸,指尖顺着纹路游走一圈,才取出长剑,随意出手,宝剑豁然出鞘,寒光一凌,剑身倒映着顾可也的模样。
这把剑,上辈子的他,用了快十年了。
他本来更喜欢用钢刀,他认为刀显得一个男人更爷们儿……
然而,自阮翎羽将剑赠予他之后,他便日日佩戴此剑,都很少用刀了。
这把宝剑成了他名副其实的贴身用剑。
“锵”的一声,顾可也将剑入鞘,放回剑盒。
这把宝剑,这辈子,他可能不会再用了。
他重新躺回床榻上。
顾可也实在不明白,阮翎羽此举意欲何为,既然收回去这么久,又一直都未与他说明,如今,为何突然又给他?
他心中隐隐约约感觉莫名异样,有哪里不对劲又无法捕捉,这种感觉一闪而过,他一时间没有头绪。
这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可也的思绪被打断。
他一惊,顿时起身看去。
来人不是他正等着的顾念云,而是昨天才见过的阮翎羽。
阮翎羽捕捉到了顾可也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阮翎羽指尖一顿,微微垂眸,眼底闪过一丝伤心的情绪,他平静转身,随手关上了门,向顾可也走去。
顾可也有些心烦,毕竟他被关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消息也不能及时知道。
如今,祸事步步紧逼,他却有心无力。
顾可也烦躁地问道:“有事?什么时候能放了我?”
阮翎羽站在床榻不远处,没回答,目光游移到顾可也方才才打开的剑盒上。
——盒子打开了,通体白玉的宝剑正好端端躺在盒子里。
阮翎羽微微低头,敛去失望的情绪,僵持站在旁边,不语。
顾可也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仔细回忆了一番,话说,阮翎羽好像总是这样,总是会忽略他的问话,总是让他等着。现在,却还做出一副被他欺负的模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总在围在阮翎羽身边等着?
好像是从遇到阮翎羽开始。
最开始,在南城顾府,他在等着阮翎羽看完书,等着阮翎羽和他说话,等着阮翎羽抽空抬眸看他一眼……
后来,回了京都,他在等着阮翎羽不那么讨厌他,等着……阮翎羽能真心喜欢他一点点,就一点点就好了,却不能如他所愿……
总是让他等,总是他在等。
这辈子他有了更多顾虑,他不想围着阮翎羽转了,却仍然不能如他所愿,还是被阮翎羽囚禁于此……
顾可也心绪不宁,他呼吸有些不稳。他蹙了蹙眉,不耐烦道,“你有事就说,没事就走。”
他对阮翎羽的爱,深刻又冗长,以至于,他将这份感情深藏于心底,日日煎熬着不间断地提醒自己别越界,却总是止不住越界。
他与阮翎羽之间的纠葛,抹不平,埋不了,两辈子了仍有余威……
而且,余威甚大。
他心中自怨,他真是……活该被困于此。
顾可也又开始头痛了,他语气不善,问道:“你倒是什么事?没事,我要休息了。”顾可也同时也十分担心,若又像昨晚一样,阮翎羽发现了顾念云在公主府出现,这就不太好了。
阮翎羽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阮郎星回府了。”
顾可也一怔。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阮翎羽会来告诉他这件事,他先是惊讶,后是狠狠松了口气。
果然如他所料,宣王没能成功算计阮郎星。
不过……
顾可也忍不住喃喃道:“宣王既然决定困住阮郎星,又如何会轻易放过他?”
都已经有了困住阮郎星的“把柄”,既如此,把人放在眼皮下底下控制住,不是更方便宣王做事吗?
怎会这么轻易放人?
一旁的阮翎羽显然是听清了他的喃喃自语。阮翎羽淡淡道:“因为他娘,徐冉。”
顾可也抬头望向阮翎羽,四目相对。不知道是不是顾可也的错觉,他觉得阮翎羽一贯冷淡的模样透着异样……
阮翎羽这人,没情绪,什么事都是淡淡的模样,如今,他却从阮翎羽眼中看出了落寞和悲伤,还有……疯狂,带着恶劣的杀意。
阮翎羽移开目光,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剑盒,然后继续开口解释,阮翎羽的模样又恢复正常,还是冷冷淡淡的阮翎羽,仿佛方才是顾可也看错了。
只听阮翎羽继续道,语气平静,“阮郎星将要回北城,继承主君之位,宣王不得不放人。”
“若我没记错,如今的北城主君正值壮年,退位还尚早!”
顾可也可知道,别看阮郎星比他年长,然而,北城主君还没他爹顾舟年纪大,北城主君阮归是出了名的浪子,年纪轻轻流连于各色美人之间,十四岁便有了第一个女儿,不到二十岁就有了好几个孩子。
据他所知,北城主君身体康健,并无病灶影响。
如今,怎么就突然要退位给阮郎星了呢?
阮翎羽转回头,看向顾可也,语气冷漠,“阮归死了。”
顾可也一怔,蹙眉又问,“如何死的?”
阮翎羽淡淡道,“被人杀了。”
顾可也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虽然阮归武功稀松平常,但北城把守很严,刺杀北城主君太难了,几乎是不可能。
阮翎羽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开口,“被他的妻子杀了。”阮翎羽的语气平常,就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还十分简单的事。
阮翎羽继续淡淡道,“徐冉一把凤鸾,砍了阮归的脑袋,断头血,染红了藏娇阁的温池。”
顾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