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记得我?”这人一副既惊又喜的神情。
洛楹当然记得,长得如此妖艳一看便知不是江东人士,没想到他居然还在广陵城,正是数月前在码头帮林莫清保住那箱货的男子。“上次在码头亏得你出现帮了林家,否则以林莫清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大骋,就是那处码头的管事,是我朋友。”
“那当日怎不见姑娘也来谢我?”男子略带揶揄道。
洛楹又怎听不出此人的戏言,反带着调侃的口气道:“那日的情境......似乎我也不便上前搅和你与林莫清吧。”犹记得那日后来林莫清一副娇滴滴地模样同男子攀谈着,不舍离去的神态。
“哈哈哈......姑娘可真是实在人。”男子陡然大笑,接着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那会正盼着能有个人来搅和。”
这话让洛楹有些意外,一边打量着男人一边道:“原竟是个精于伪装的主,那我们应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还是要谢过你方才救了我!”言罢洛楹抱拳施以一礼,随后一声“告辞”便要离去。
“姑娘且慢!”男子叫住洛楹,“你这般武断地就给我扣上了精于伪装的帽子,未免有失公允吧。现今世道谁还不随身携几副面具,人其实都不愿做违心的事,然而又不得不做。”话至此,男子已收起了玩笑之态,正了神色道:“姑娘的坦直让人钦佩,我愿诚心与姑娘相交!在下桓英,宁州人,家中做丝绸生意,现打算将产业都迁移至广陵,所以由我先来这一带熟悉熟悉。上个月刚在关东街购了座庄园,姑娘若赏脸愿交我这个朋友,可随时来园里一坐,在下恭候!”
听着他自顾自地报上家门,洛楹其实并没有太多兴趣,可也未露出不耐。平日里她是很不喜欢油腔滑调之人,这个桓英虽也有些,不过看得出眼神里并不轻浮,着实有几分真诚相交之意。既也是生意人,想以后少不得会与自家有来往,无需隐瞒什么,也无需拒了人的好意。“我叫洛楹,就住在竹西街,若有机缘我会登门拜访。”忽而面露疑色:“你一个生意人家竟有这么好的身手?”
桓英一听仰头大笑了起来:“姑娘的身手也不错,且家住竹西街,应是这广陵城的首富洛家吧。”
看来真是想在广陵城起家,把城中摸得还挺清楚,洛楹心里想着,也笑了起来:“首富倒不敢当,同行抬举罢了。”
两人一起回了城中。
至傍晚时,桓英欲邀洛楹往维扬楼,洛楹言明家中规矩晚饭前必须回府,谢绝了。
进了府门,即刻跑回听雨轩,所幸姐姐没来这里。许是今日自己飞天小有所成,故心情大好,对家里的一切也关注了些,她想起来接连几日似乎姐姐都没怎么往自己这里跑,叫来朔月一问,竟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上月林府送来了请帖,是林老爷要续弦,日子就定在了本月十八,届时将大肆宴请广陵城的达官显贵,名门望族。坊间盛传林老爷对未来的新夫人是一眼相中,偏爱至极,新夫人本想婚宴简单即可,奈何林老爷执意要给足这女子颜面,扬言要办一场广陵城有史以来最轰动的喜宴。
洛老爷本想于长女及笄之后就能寻一户登对的人家,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如今城中百姓的焦点都在林府,那他洛家现下便不想掺和进来,一不想争抢风头,二也是不想自己女儿的风头被别人抢去,不妨等林家这阵热度过去了,再为女儿定一门良缘,隆重浩大地办一场。没了父亲的催婚,洛翎自是开心的。
本月十八,那便是后日了。“林家这位新夫人还真是了得,是哪家女子?”洛楹问朔月。
朔月摇头:“不是本地人,听闻是林老爷在外谈生意带回来的,好像说在街上卖身葬母被林老爷看见,就喜欢上了。正因为家里穷,所以二十出头了也没嫁得出去,这下好了,一下子飞上枝头成凤凰。”
洛楹:“年龄上差了一个辈分,换作是你,你愿意?还成凤凰......”
朔月吐了吐舌头,又道:“对了二小姐,听说林莫清知道自己的爹要续弦,气个半死,呵呵呵!”
不用想都知道林莫清的反应,不过洛楹懒得在乎。
维扬楼,城中年代最久、规模最大的酒楼。林莫清请来了一桌朋友,点了最贵的菜肴,拿了最贵的陈酿,不为寻乐,只想解恨。“哼,一个不知道哪来的乡下野丫头也想当我娘,也不先称称自己的斤两。”林莫清恨恨道。
“这些穷人家的丫头自打娘胎开始,想的就是嫁入我们这些有钱人家,所以仗着自己还年轻到处勾人。”
“就是,什么卖身葬母,许是早就设计好的。不过你也别这么气,待几年后她姿色不再了,你爹许半眼都不愿瞧她。”
“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那女人生下个一男半女的,那对莫清更不利。”
......
在座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林莫清只觉得更心烦,酒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一顿饭结束后,踉踉跄跄地走出雅间,猝然一个转身没站稳,林莫清身体一斜正好歪入一人怀中。抬头看清是谁,方才的一股脑怒气都没了,当下娇羞起来:“原来是你,这么巧!今日喝多了,让你见笑。”
桓英看似担忧道:“怎么醉成这样?不如我送你回去。”
“莫清,他是谁啊,长得好生俊俏,怎的都不给我们引荐一下。”
桓英盯着林莫清,笑得诱人,林莫清脸颊被熏得微红,只是不知是被方才的酒熏得,还是被桓英的气息熏得。“这是我朋友,一直未有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
“原来如此,既是你朋友,那由他送你回去我们也不担心了。”众人调笑着说罢,便悉数散场了。
这晚林莫清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桓英的庄园,然而除了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了十八这一日,整个广陵城似乎都喜庆起来了,林府中乐声响彻上空,林老爷命人在文昌大街上广散喜饼。众宾客也如愿见到了林家新夫人的真面目,长得极为柔美,且身形娇小,怕是个男子见了都会激起心中的保护欲。许是想为了同自己的娇妻更般配些,林老爷今日也将自己好生修整了一番,虽不至于年轻个十多岁,五六岁嘛总是有了。
洛老爷带了洛珉一起来道贺。开席前,洛珉便同几个富家子弟一起玩去了。几个孩子到了假山旁,隐隐地听到了猫叫声,寻声找去,原来是一只小猫仔被卡在了假山上几根错杂的树枝间。洛珉想上去把猫救下来,可大伙看了看,这假山并没有台阶可攀,都劝洛珉别上去了,有的孩子借口开席时间快到了,更是走远了。看着别人三三两两地离开,洛珉望了望一直在求救的幼猫,果断地开始攀着石头往上去。只是还未爬上两脚,便被人拎了下来,随后只见一道身影嗖地上了假山顶,三两下便把那只幼猫救出再嗖地回到了地面。猫仔被救下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千万别自己冒然行动,你这么小,要先懂得保护自己,待长大了才有能力保护别人。”桓英对洛珉道。桓英是林莫清邀请来参加喜宴的,因着前两日的那个小吻,林莫清好似已经认准这个未来夫婿了。
洛珉撅着嘴:“可我长大还要好久......如今在家里我非但帮不上忙,还需要所有人的庇护,我好想快点长大,这样我就能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了!”
桓英觉得好笑:“小小年纪,你想保护谁?”
“自然是家里的每个人,尤其是二姐。”洛珉昂起头,“自小二姐便是最护我的,我闯祸了二姐会帮我担着,我受委屈了二姐给我出头,总之二姐怎样护我的,我以后便怎样护他!”
看着洛珉坚定的小模样,桓英心里似有一根弦被柔柔触动,有个久违的声音在脑中涌现:“这是我的地盘,你便叫声姐姐来,往后姐姐我定会护着你......”忆及此,桓英从怀中拿出一物递于洛珉面前,是一颗紫色的晶石,表面幽幽地泛着蓝光,凑近了看去,晶石中间似有一团红色在不停地浮动,很精美,亦很神秘。
洛珉好奇地问此为何物,桓英道:“我曾经也有过一个护我的‘姐姐’,她送了我这个,说是从东海的仙岛求得,可以保我往后一生平安无忧。确实灵验,总之我是一直顺遂无灾的。我现在把这个送给你,你便用它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洛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晶石,他是喜欢的,想拥有的,但自小所学的礼教让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没理由接受。“这东西如此宝贵,又是你姐姐所赠,于你来说意义非凡,我断不可随意收之,洛珉万分感谢你的好意!”
“你叫洛珉?”
“嗯,父亲说珉之雕雕,未必不若玉之章章,所以给我取名洛珉。”
“真是好名字。”桓英将另一只手拂上洛珉的臂膀,道:“洛珉,这块晶石对我确实重要,可我早已用不上,与其放我这暴殄天物,不如交给更需要它的人才真的有意义。今日我们遇到便是缘分,又恰巧你我都有一个爱护我们的姐姐,很可惜我的姐姐已经不在了,正因为我没有护好她,所以我很希望你收下这颗晶石,就当是替我去护好那些真心待我们的人,嗯?”
洛珉抿了抿嘴,真诚地点了头:“好,那便当是我向你借的,哪日你想要回了我定当奉还,谢谢你!哦对了,今后你需要帮忙便来竹西街的洛府寻我即可。”
桓英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洛珉拿起晶石,细看了一番:“这个我直接给二姐就行吗?”
“不,这晶石很有灵性,你二姐是女子,阳气比之男子有所不及,我怕她难以承受晶石的灵气。”桓英一副斟酌再三的模样,“这样,你在她房中寻一稍隐秘之处放好即可,不过需保证每日有四个时辰晶石要在你姐姐周身一丈范围之内,切记不要让她发现。”
“为何不能让二姐发现?”洛珉忽闪着大眼睛,奇怪地问着。
“这块晶石也算是稀世物件了,觊觎它的人很多,所以越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就越能避免纷争。”
洛珉听了点点头:“嗯,我记下了。”刚说完,洛府的管家已经来寻,随即同管家回席上去了。
望着洛珉的离去背影,桓英扬起嘴角,眼底存了憧憬,透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