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记得安庆八年冬天吗?那年冬天是那么冷啊,您带着夫人出门施粥,让城内很多乞儿逃过那个严寒的冬天。
来年春天三月,您府上来了一位姓窦的老婆子,为了感谢您和夫人代人施粥,用一件万家衣绣了一件万福衣……”
卫老太太愣在原地,思绪飘远,记忆涌出,安庆八年安邑迎来百年难遇的暴雪,那年城内很多房屋都被积雪压塌,作为辽安候府的老夫人,侯府是表率。
第一时间就组织人开始布施,安邑城内的官家太太们自然跟着侯府行事,那一年冬天,城内城外时刻都飘着米香,让城内外的灾民有口热粥和一身破棉衣撑过那个冬天。
玉嫣当时才十六岁,当时家里已经在和秦家商议婚事,这门亲事是秦家高攀了,奈何秦家对老侯爷有救命之恩,秦家老爷子为救侯爷命也丢了,所以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玉嫣千娇百宠长大,对于自小出入卫家的秦博远也熟悉,感情就这么处出来了,俩家的亲事水到渠成。
成亲日子定下来以后,姑娘家就要在家里准备出嫁的事宜,不宜在经常跑出府外放肆,卫玉嫣自小自由惯了,她哪里舍得她关在家里,所以借着施粥的事儿,常带着玉嫣出门。
玉嫣也是个良善性子,一开始出门是为了玩儿,见了灾民的痛苦以后,脸上笑收起,每天施粥比自己起得都早,更是不惜掏出私房买米买面。
还组织城内富户捐粮捐物,自己更是带头把自家下人的旧袄子旧棉被捐出来,上行下效,底下人官家效仿着,城内外的灾民才能有旧袄子撑过风雪。
“和窦婆子有什么关系?”崔氏也记得这事儿,那件万家万福衣,是那些灾民一人出一块儿布, 又由绣活儿好的妇人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极是难得,小妹的衣冠冢里,还陪葬了这件衣服。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有着窦婆子,我娘也不能有机会儿接近夫人啊。”柳氏笑得越发痛快了,看着众人说:“夫人认识窦婆子那张脸,我娘易容成窦婆子以后才能接近夫人,这才能下蛊不是……”
阿满在一旁听得心惊,蛊?
这个朝代有蛊毒?这不是现代里写的吗?这个朝代真的存在吗?
柳氏边笑边说,话里带着得意,阿满慢慢拼凑出真相。
大邺南滇之外,还有一个南刹国,据传那里有个奚山部族会巫蛊之术,可那一直是谣传,从来没人见过。
柳氏的娘费芷珊十五岁那年上元节丢了,费家当年还不如现在,只能算个普通富户,女儿丢了以后自然报官,找了几个月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后面也就不找了,只当人死了。
谁知道费芷珊是被人掳走了,掳走她的人正是奚山部族的人,有了蛊毒,再不听话的人也会听话,柳氏就这么出生了。
柳氏越来越大,奚山部族的人对费芷珊也放松下来,费芷珊这才有机会跟着学习巫蛊之术,更是在柳氏十五岁时带着闺女逃了出来。
回到自己阔别二十年的安邑,丢了二十年的姑奶奶不仅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及笄姑娘,这事儿说出去自然不光彩,费家就隐瞒下来,还把柳氏记在费家一个外嫁的庶出闺女名下。
费芷珊化成婆子跟在闺女身侧,那年的大雪天,柳氏跟着费家布施队伍,见到了小心翼翼呵护卫玉嫣的表哥秦博远。
年少慕艾,少女想起表哥对自己的冷淡,和对眼前对火红少女的温柔似水,心里的不甘和爱慕之心让她放不下秦博远,起了执念。
可想要以一个商户家的表姑娘身份,嫁给正三品参将,简直是痴人说梦,何况秦家和辽安候卫家有婚约,还快要成亲了,柳柔清断不了这门亲,只能哀求母亲,只要能嫁给表哥她也甘愿。
所以就有了后面费芷珊易容成窦婆子,在乌华寺和卫玉嫣偶遇的事儿,因着万家万福衣的事儿,卫家人觉着窦婆子不是坏人。
而且这人还在乌华寺外摆摊,家也是附近的,暗卫调查以后没发现什么异样,卫家人也就没多防备着。
所以卫玉嫣和秦博远成亲一年之后,卫玉嫣怀上峥子,出城去乌华寺还愿回来,路上就遇到了倒在地上的窦婆子,平时窦婆子不可能进得了卫玉嫣的身。
这次人都昏迷不醒了,卫玉嫣心软,也只能令下人把人搬进马车和自己同行,半途窦婆子挣扎着醒了,抓着卫玉嫣的手磕头感谢,这才有机会给卫玉嫣下蛊毒。
等窦婆子下车走了,卫玉嫣才觉着手腕有些疼,一看又几道抓痕,其中一道竟然还渗着血,卫玉嫣不在意,只当是窦婆子激动之下无心之举,这些不起眼的事也就没引起人的注意。
老太太听得腿软,靠着崔氏和樊嬷嬷几人搀扶才能站稳,眼泪顺着脸颊我无声滑落,垂着胸口虚弱道:“怪我,怪我,都怪我啊……”
要是当年她没有心软放闺女出门是不是闺女就不会死?要是当年她不把闺女教得这么良善,是不是闺女就不会死了?
“娘,娘!”老太太越想越悔,脸色越发白了,眼看着要不好,厅内卫泽成和崔氏慌了,顾不得还在笑的柳氏,一叠声的喊下人进来。
阿满和沈峥也站了起来,沈峥脸上更是从没见过的慌乱,他现在还没从柳氏的话里醒过来。
反而阿满这个局外人最清醒。
“确实该怪老太太呢……”柳氏看着眼前的慌乱,老太太泛白的脸,眼里闪过猩红,张嘴还有说,斜侧里就看到一双小巧精致的绣鞋,直奔自己的脸。
“啊!”脸上传来剧痛,柳氏滚在地上,捂着脸抬头看阿满,阿满低声警告,“ 闭嘴,在多说一句,我不介意拔了你的舌头!”
说着话儿,阿满又对门外不远处的侍卫招手道:“打,给我打秦浩轩十鞭子,卫阿婆的痛我要让秦浩轩来偿!”
鞭子声儿让柳氏清醒过来,不敢再开口,只哀求着,她一时忘了形了,看到卫家人痛苦,她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