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泽微微一顿,回眸看向了姜令月,眸光闪烁,情绪翻涌。
眸光灼灼,恍若烈阳,看的姜令月浑身都在发烫,她低声说道:“我意思是,你这么晚了还要回去,明日不用来接我,我一个人去就是了。”
开玩笑,他现在回去,刚刚都王府,马上就要来接自己,然后又去狄家的祖坟,不是有毛病么?
“你为何不留本王住下来?”姬元泽沉声问道。
姜令月:“?”
“王爷,这东昌庄园这么大,您想住就住,何须我留你下来?”
姜令月眉头微蹙,怎么奇奇怪怪的,说话也奇奇怪怪的,做点事情也奇奇怪怪的,说不清他哪里不对劲。
听到这句话,姬元泽只是勾了勾嘴角,眸光之中划过了一丝无奈,轻轻点了点头:“本王就住隔壁。”
门口的古青听到这句话都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终于不用睡在车辕上了,他等待这一天太久了,呜呜呜。
姜令月瞧着古青做了个欧耶的动作,一脸无语,他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圆圆,给王爷煮碗面吧。”古青瞧了一眼姜令月,兴奋地喊道:“我也要一碗。”
说实话,他那个表情,姜令月都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来蹭饭吃的。
“王妃,您吃么?”古青走到门口,还不忘问一句姜令月。
说实话,姬元泽追妻,他的处境却不太好,简直是生不如死,他打算讨好姜令月,让姜令月夜夜留下姬元泽,他就不用风餐露宿了。
姜令月:“……”
“不吃。”她潇洒利落的回答。
“不吃,我们去吃了哦。”古青笑嘻嘻地说道。
姜令月冲着他挥了挥手,古青小跑着跑开了。
姜令月百思不得其解,至于么,就吃个面,开心的像是过年一样。
古青可太开心了,回头冲着姜令月抱拳之后,化作小旋风,一溜烟就没有人了。
姜令月摇了摇头,关上了窗户,准备熄灯睡觉。
黄沙飞万丈,青山埋忠骨。
在树丛之中坐落着一座座矮矮的坟,连成了一片祖坟,入口的地方,有几间小平房,守墓的人就住在这里。
守墓的是一个瘸腿瞎了一只眼睛的老人,总是斜着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扫墓人。
姜令月站在门口的时候,那守墓的便斜着眼睛盯着她看着,目光幽深,十分骇人。
姬元泽迅速站到了姜令月的身边,挡住了那老人的视线,低声说道:“穆叔,这是本王的妻子。”
穆叔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姬元泽带着姜令月往里面走,低声说道:“穆叔以前是狄家军的副将,他的儿子,兄弟都是战士,后来,在战场上,死了,他的妻子也战死了,全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瘸腿,瞎了眼睛,自愿来守坟。”
姜令月回头看了一眼穆叔,心中百感交集,还是那句话,一将终成万古枯,多少青山埋忠骨。
这让姜令月想起了李金凤,她立在青山之中,望着四座矮矮的坟,现在,她也变成了一座坟,挨着他们。
那种悲伤的感觉,犹如潮水扑面而出,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姜令月如同水中窒息的鱼一般,疯狂的想要挣扎,想要浮起来,哀伤却又拖着她一路下沉。
姬元泽伸手拍了拍姜令月的肩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手心里面传来的温热的感觉,将姜令月从漩涡之中拽住了。
姜令月抬眸瞧了一眼姬元泽,眸中泛着几丝冷光,缓缓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了,跟上了狄家祭祀的队伍。
姬元泽手心里面一空,他整个人也跟着空了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眸光闪烁了一下,背着手跟了上去。
山林环绕,绿树成荫,茂密的凌霄花,攀附在树干上,叶子随着浮光飘动,低沉的鸟叫声,如同一声声哀鸣。
一座座矮矮的坟在树荫之下,整整齐齐的排列组合,阳光头透不进来,一座一座矮坟,就像是一个个人立在丛林之中一般。
这些坟的后面,立着一座新的坟,坟上还摆满了白花。
清风卷起,白花满山飞舞,与纸钱共舞。
咔吱咔吱!
脚踩在枯木之上,在寂静的坟地里面显得格外的刺耳,吓得树荫之中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往四面八方飞去。
李氏走到了狄临舟的坟前,这是一个衣冠冢,狄临舟的骨灰,按照他的心愿,撒到了山川河流之上,享受自由,李氏在墓前摆上了香蜡纸钱,点燃了蜡烛。
无人开口说话,只剩下纸钱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
李氏像是老了十岁一般,耳边生出了几丝白发,她麻木的烧着纸钱,连眼泪都没有掉下来。
倒是狄临松还是控制不住的抽泣着,拿着纸钱的手都在颤抖。
其实姜令月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狄皇后为什么要命狄临舟保护皇帝?
皇帝明明对狄家心存芥蒂,觉得狄家功高震主。
她一边想,一边平静地烧着纸钱,望着墓碑上长长的墓志铭,这记录着狄临松的功勋。
“叔母,这个不能烧!”忽然,姜令月听到有人惊呼了一声,她扭头一看,一个表哥拽着李氏手中的东西。
李氏平静地太有盯着他:“临舟已经死了,难道还要交这个一直绑架着他?”
“这可是懿旨……”
姬元泽缓缓转头看向了那个册子,目光闪烁了几分,指尖都有些发凉:“这是……”
李氏平静地将那册子打开:“文惠皇后留下的懿旨,从狄家里面选一个人,暗中保护陛下。”
姜令月:“?”
确定是保护么?这怎么听起来像是留一个人在昭宁帝的手中做人质。
姬元泽眸光深邃,泛起了悠悠冷光,所以,这些年,绑架着狄家的,是这个册子?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狄炎。
狄炎那双苍老而又浑浊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浓烈的无奈,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姬元泽的指尖都在颤抖,捏着那薄薄的册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翻开册子大概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颤抖。
姜令月明白的,本来狄临舟的死,姬元泽非常的内疚,他一直觉得是他没有安排好,害死了狄临舟,眼下,他知道,狄临舟保护昭宁帝,是受了他母亲的命令,他就更加受不了。
“若不是有这道懿旨,若不是临舟殉国,我们都不知道原来临舟这个孩子……”李氏轻轻抚摸着狄临舟的碑,语气之中带着几丝埋怨。
他一生都被当做是放荡不羁的浪子,不顾狄家功勋,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
没有人了解他要做的事情,只以为他整日游手好闲,不上战场,也不驻守边疆。
谁能知道,他居然是皇上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临死,才有了正名的机会。
他果然还是狄家好男儿!
事到如今,李氏不恨,不怨是不可能的,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这里的,是她的儿子,她怎么才能释怀,怎么能不恨,不怨?
姜令月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眸中冷光迸发,也就是说,狄临舟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他便知道是死路一条,他也做好了,为整个狄家牺牲自己的准备。
想到这里,姜令月的心口刺疼,呼吸越发艰难,明明知道自己的结局,却毫不犹豫地走上去,每一天都像是在等待死亡。
不敢想象,九岁的狄临舟,是如何忍受这样的日子的。
难怪,他死的那一刻,那样的似然,那样的放松,他说他终于可以去看蓝天看青山绿水,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明明只活了十九年,可其中十年,都在牢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