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朱内官高声喊道。
庆王府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岳母大人快快请起。”昭宁帝上前一步,伸手将老太君给扶了起来:“朕不是说过么?您年纪大了,又为西陵征战多年,不必行此大礼。”
“陛下,君是君,臣是臣,不敢僭越。”老太君低下头,态度谦和地开口:“难为陛下跑这一趟,您身体不佳,派个人过来便是。”
“朕与她是结发夫妻,理应来看看她的。”昭宁帝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不远处的姬元泽身上:“庆王。”
姬元泽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儿臣拜见父皇,明日一定亲自去请罪。”
“罢了。”昭宁帝摆了摆手:“这一路可有危险?”
“都化险为夷了,您不必担心。”姬元泽红眼睛垂着头。
“起来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母亲。”昭宁帝在朱内官的搀扶下,冲着姬元泽伸出了手。
姬元泽站了起来,伸手扶着昭宁帝的手臂,二人一起走向了狄皇后的墓碑。
父慈子孝,携手共进,祭拜去世的发妻,看起来感情极好。
人群之中再次传来喟叹,无非就是感叹狄皇后与昭宁帝感情好,感叹狄家功勋,感叹昭宁帝疼爱姬元泽。
疼爱么?
姜令月望着二人的背影嘴角弯起了一丝小小的嘲讽的弧度,在宫中,昭宁帝勃然大怒,那种感觉似乎已经下令要杀了姬元泽了。
伴君如伴虎,昭宁帝深不可测,何况皇室之中,有什么情亲可言?
万众瞩目之下,昭宁帝伸手抚摸着墓碑:“朕来看你了,十余年了,朕日日都会思念你。”
这些话,叫人心中动容。
身后跟的大臣无不动容,皆是拿着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感叹二人伉俪情深。
姬元泽眸光如湖水一般平静,看不出来他想什么。
随着昭宁帝抚摸着墓碑,泛红的眼圈,顿时感染了许多人。
在黑甲军守卫的范围之外,还站着许多的百姓,他们的手中举着白花凝望着这边。
不知道是谁,先想起了那场战争,率先留下了眼泪,紧着,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响了起来,在风中飘扬,最后化作了一场痛哭。
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记得十二年前的事情,每一个人都记得那保家卫国奋力抵抗,最后战死沙场女子。
那就是她们心中的神。
姜令月抬眸盯着姬元泽的侧脸,泪痕顺着眼角滚落,她无声抿了抿嘴唇,看来自己的药是多少有点多余了。
“行了。”许久,昭宁帝抹了一把眼泪:“开始祭祀吧。”
“是!”国师应了一声,紧着,便有下人抬着香案,香蜡纸钱,等东西摆在了墓碑前。
咚咚咚~
沉重的编钟敲响了三声,现场一片寂静。
国师展开了提前写好的致辞:“皇天厚土,八方神明,请君侧耳听,文惠皇后,孝贤有德,保我西陵,战死沙场,今我西陵繁荣昌盛,跪谢文惠皇后恩……”
姜令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致辞,简直是将狄皇后推上了一个至高无上宛若神明的位置,国师怎么会这样写?
越想,姜令月越觉得奇怪。
姬云姝突然戳了一下姜令月,低声问道:“皇嫂,怎么样?我写的好不好?”
“你写的?”姜令月压低了声音,与姬云姝咬耳朵:“你写的是怎么通过的?”
皇后他们能容忍她这样写?不被气死也难吧?
“我当然和外祖母一起入宫的。”姬云姝说。
难怪,老太君去了,谁敢不愿意。
况且,这书写的也是事实!
“跪拜文惠后!”
众人一听,齐刷刷的跪了下去,万人匍匐,白幡飞扬,场面宏伟,堪比祭祖。
连昭宁帝都微微颔首。
“拜!”
“起”
……
随着国师的高呼,众人跟着三拜九叩,将最大的礼数献给了狄皇后。
“诵经!”一群护国寺的僧人鱼贯而入,开始诵经,众人跪在地上,垂着头,噤若寒蝉。
高声诵经,悲钟哀鸣,壮阔之中蕴藏着浓浓的悲伤。
“焚经!”
当初下达了命令之后,除了宫中的人,大臣们为了挣表现,也全都写了。
此刻拿了出来,举到了自己的面前,等着随从收起来,焚烧。
庆王府也是人手一份,字迹工整,姬云姝还写了三份,每个人都带着绝对的真诚与敬仰。
姜令月瞧着高僧来收经文,伸手捏了一下姬元泽的手指。
姬元泽顿了一下,微微侧身,倾听姜令月的话,他眸光闪烁了一下,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点了点头。
“父皇。”姬元泽缓缓站了起来:“儿臣想亲手焚经。”
姬云姝一听,立刻举起了手:“儿臣也要。”
昭宁帝的目光落在了护国寺高僧的身上。
“回禀陛下,亲子焚经,更能安抚亡灵。”
“允了。”昭宁帝示意二人上前。
姬元泽与姬云姝走上前去,每一份焚烧之前都会展现给众人看,都是字迹工整,干干净净。
直到有一份经文在众人的面前展开,字迹混乱,墨迹还没有干,已经晕染到了旁边了,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简直让人眼前一黑,要知道,昭宁帝都工工整整的抄写了一份。
“谁的。”昭宁帝冷声问道。
龙威四溢,不怒自威,飘扬的白幡好似感觉到了压抑,都停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努力降低自己的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姜令月的目光落在了跪在边上的姬元辰身上,他定是急匆匆骑马而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此刻,整个颤抖个不停,都快要蜷缩成一团了。
她嘴角微勾,这简直就是他送到自己的手中的把柄,不用白不用。
“呀,这不是临时抱佛脚么?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胆,藐视皇权,抗旨不遵,还是故意糊弄欺君罔上?”姜令月沉声开口,在这原本就沸腾的空气之中掀起了火花。
笑死,跟谁不会说话似的!
姬元泽随手便将经文丢在了地上,冷漠地扫了一眼那东西,如看弃履:“若非真心诚意,莫要污了母后的眼。”
无一人承认,姬元泽也没有要继续焚烧的意思,整个场面冷了下来,气氛越发急促,众人心中充满了紧张,薄汗从脖子冒了出来,打湿了衣襟。
“那就查。”昭宁帝缓缓开口:“朕要看看,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父皇恕罪。”姬元辰一咬牙,一头磕在了地上:“是,是儿臣!”
“逆子!”昭宁帝都快要一口血喷出来了,若说姬元泽今日没入宫,因为他情况特殊,还可以理解,那姬元辰呢,众目睽睽之下,全世界都知道他抗旨不遵,弄个这个东西来,简直就是欺君。
他怒不可遏,一脚踹在了姬元辰的心口上,将他踹翻在了地上。
众人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空气似乎凝固了,太阳被隐藏在了黑漆漆的乌云之下,而躲在乌云之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父皇。”姬元辰一头磕在了地上:“请父皇听儿臣解释!”
姜令月先开口:“怎么?王爷想说,你先抄写了一份,却不知道要在祭祀的时候烧,抄完就烧掉了?还是被什么事情当搁了?病了?累了?还是其他什么缘由?”
漂亮,她三言两语,便将姬元辰的退路全都给堵死了。
姬元辰捂着心口:“皇嫂眼下这般,难道是因为刚才的误会,对我泼脏水么?若是如此,我无话可说。”
“我不是这种小肚鸡肠,得理不饶人的人。”姜令月瞥了一眼姬元辰:“祭祀先皇后,保佑天下太平,龙体安康,此等大事上出差错,你不会是不想天平太平,又或者不想龙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