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兵之事,说来简单。
江景辰却是无意与李守拙透露太多,当下回应道:“承蒙圣上垂青,下官不敢说是成竹在胸,自当竭尽所能以报圣恩。”
李守拙讨了个没趣,尴尬一笑,转问道:“江郎中准备从何处开始着手治理水患?”
江景辰不答反问道:“王爷对治水之事如此感兴趣,可是有意要指点下官?”
李守拙回应道:“指点谈不上,就是有几句话想与江郎中说上一说。”
江景辰暗自警觉,出声道:“王爷想同下官说些什么话?”
李守拙直言道:“该治之处,好好治,不该治之处,别去治。”
淮南道共有二十一个州,六十七座县,其中有近一半区域为沿河之地。
何处该治?
何处不该治?
该不该治,又是以何为标准?
江景辰想不明白,也听不懂李守拙话中所隐含的意思,想了想,询问道:“王爷当真是在与下官说治水之事?”
李守拙含笑道:“淮水两岸百姓常年受灾,皆因当年官员不作为,与其治水,倒不如治人来得有效。”
江景辰略显诧异。
不是诧异于治水不如治人这样的观点,而是因为能说出这样观点的人是李守拙。
纯王,当真纯吗?
李守拙似乎看懂了江景辰脸上的神情,微微颔首,露出灿烂笑容。
“江郎中,本王是拿你当心腹看待,因此便与你多说几句......你,可知何为外官?”
外官,通俗来讲,便是京城以外的官员。
江景辰并未作答,以沉默静待下文。
李守拙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不因此着恼,自顾自往下说道:“外官即地方官,远离京城天子脚下,百姓称之为父母官,何为父母官?父母者,掌一家之权。”
江景辰听出了话中的肃杀之气,眉间微蹙,出声道:“王爷究竟想说什么?”
李守拙不急不缓,开口道:“既是父母,自是要养家糊口,那便得想法子赚钱。寻常百姓尚可做活计谋生,官员又当如何?只能伸手去跟朝廷要,如此便需合理的缘由......治水、赈灾,甚好。”
地方治理水患,这是一个极为适合、且不会引人遐想的理由。
朝廷不可能放任淮水两岸百姓生死不管,这便给了某些官员可趁之机。
修河、挖渠、筑堤等等,这些都需要花钱。
豚肉过手必留油,这也算是在官场上传承了数千年的“规矩”。
有水治,便有钱,没水治,便没钱。
道理就这么个道理,谁都知道,可谁也不会戳破。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坊间百姓如此,官场官员亦是如此。
江景辰听得懂,也想得明白,唯一感到疑惑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王爷,您觉得这样真的合适吗?”
“什么?”
“下官是说,您不遗余力的拉拢下官,这样的做法真的合适吗?”
“本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王爷,下官是年轻了些,也的确缺少官场经验,但这并不代表下官容易被迷惑,很好被忽悠!”
请将不如激将。
说了这么多的话,到头来也只是为了引导他去做某些事情罢了。
有价值、有能力之人才会被利用。
江景辰对此并不反感,只不过也不准备去配合,于是干脆将话挑明,省去一些弯弯绕绕的复杂东西。
“王爷是想要利用下官帮您铲除异己,好将淮南道掌握在手中吧?”
“本王并......”
李守拙忽然闭口不言,深思良久,方才继续开口道:“是,又如何?”
江景辰淡淡一笑,询问道:“王爷为何要选淮南道?”
李守拙沉默了一会,开口回答道:“因为只有淮南道的地理位置适合,且辖地之内的大小官员,与薛、瞿两家全无半点牵扯。”
薛家,自然是薛贵妃的娘家。
瞿家,中宫皇后的娘家。
后者还好理解,前者也是李守拙的外亲,为何如此避讳?
淮南道地理位置上的优势,似乎只有一个,那便是可以直通京畿县的江淮运河。
江南道同样也是如此,可李守拙最后一句话当中,透露出一个不讨喜的信息:江南道有与薛、瞿两家有牵扯的官员。
这一消息让江景辰暗自上心,未免被李守拙察觉出异常,当即转问道:“据下官所知,王爷与奉恩公世子关系匪浅......”
李守拙直接打断道:“非是如你所见那般,瞿家先是利用瞿丹珮来色诱本王,之后又派瞿明赫假意投诚,以为本王是个傻的,熟不知本王只不过是闲的无聊,拿他们逗趣罢了。”
这种隐秘之事,却是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
江景辰明白知道的越多,往后越不好撇清,可又止不住心中好奇之心。
“若是下官没记错的话,瞿丹珮是奉恩公嫡女吧,瞿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无非就是想用下三滥的招数,坏本王的名声罢了。”
“呃,也就是说,色诱,是真的色诱?”
“本王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事实并非如你所想那般污秽不堪。”
食色者,性也。
怎么就污秽不堪了?
江景辰暗自翻着白眼,追问道:“若非是那种事,又如何坏的了王爷的名声?”
李守拙嗤笑几声,开口道:“瞿家想让本王迎娶瞿丹珮入门。”
江景辰不解道:“这是何意?”
李守拙缓缓开口道:“内宅之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倘若真让瞿丹珮当了本王的王妃,何愁没有法子坏本王的名声?”
江景辰略感震撼,心中暗自感慨道:还是你们古人会玩啊!居然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去形容。
“王爷既知瞿家所图,又何故与其虚与委蛇呢?”
“无他,本王就是想看看,到底是奉恩公在算计本王,还是中宫那位在算计本王,又或者说......”
李守拙忽然停下,没有在继续往下说,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江景辰没有留意到异常,脑海中不禁想起了当初对于瞿家的猜测,现在回想起来,难免为觉得有些太过片面。
只不过那些是京城里的事情,眼下却是不必太过关注。
“既然王爷如此坦诚,那下官也当直白一些,倘若下官帮了王爷......敢问王爷,下官能够从中得到哪些实际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