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渡江,等不到第二日晌午,鸟船就可抵达京口。
秋风紧,将临寒露。远方已可见点点灯火人家,黑夜中的光亮总能给人带来希望与温暖。
周文胤吹着冷风酒劲上头,眼神有些朦胧。
他的内心十分挣扎痛苦,知道世事险恶,但不知道这个王朝已经腐败成了这个样子。
他和大哥周文雍一样,爱这个国家,热爱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所以他们怕这个鼎盛的王朝完了。
“大哥,你没当上状元郎也挺好。真调任江南为官,你是宁死也不愿意与那些贪官同流合污的。”
“我小时候不懂事,被私塾先生罚抄礼记,你只会默默陪着我熬上整个通宵,却坚决不肯帮我抄写。”
“嘿嘿,爹和娘的事不知道朱小姐有没有托人告诉你。我在京都挺好的,你安稳踏实的照顾好自己,等我找到潇湘,咱们一家人再团聚。”
周文胤对着皎月喃喃自语,神情愈加悲伤。彷徨中他仿佛看到了薛潇湘缓缓走来。
周文胤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那个日夜魂牵梦萦的身影。
思念化成眼泪与滔滔不绝的言语,他抱着她哽咽着哭诉,身体渐渐没了知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五十骑雄赳赳气气气的骏马四蹄张扬奔在乡道上,周文胤看着御马在前的朱轩亦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一切都好好的,朱姑娘怎么突然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在船上吃早饭没有说一句话,京口送老伯离去对旁人倒是有说有笑,看到自己立刻板起了脸。
但又好像不是生气,眼神幽怨,脸颊还透着微微红润,这是个什么反应?
怪我昨天贪杯醉酒?但印象里也没说什么醉话,睡醒明明安然躺在自己的床上。
孙天骑着马跟在后面,不时对自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表情里还有满满的钦佩感。
女人的心思真猜不透,主子奇怪,带的小弟也不正常!
周文胤腹诽了一通,赶紧收敛思绪,不敢胡思乱想,计划下一步的安排。
一个时辰前与“滅”字小队汇合,此次动用了散落全国的四千人,留守京都的队伍是底牌。
这群人分布有远有近,预想的在京口全员汇合并没成功。最终只来了一千人不到。
朱轩亦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将其分为十支小队,乔扮成商队、镖行、小贩等形象分批靠拢舟山郡,自己只带了五十骑先一步去舟山郡探路。
......
“刚出水的鲜鱼呦!又大又活,每条五个大子,随便挑,随便看哦~”
“八足二鳌的大海蟹哦!全须全尾,个个活呦~买的多,还能便宜!”
舟山郡与大陆若即若离,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临近海岛。当地人以打渔为生,往上倒三辈子都是专业渔民。
蜿蜒曲折的海岸线遍布优良避风港,大大小小的渔船密密麻麻分布。
巴掌大小的干鲍、棋子大小的干贝(注意,是象棋棋子)、擀面棍粗细的海参、刚出水面的八带蛸铺开了,不比磨盘小。二两往上的螃蟹随便撒网就是百十来斤。
舟山郡盛产海错产品,盛世天南海北的酒楼都要从此采买货物,商队车马络绎不绝。满大街都是抹除不掉的腥咸味。
在这里,大米比海鲜贵。穷苦的家庭一年四季只能靠鱼虾裹腹度日,过年过节才能吃上软糯香甜的大米。
商业城市最直观的特点就是嘈杂,市民都以卖货为生。天刚蒙蒙亮叫卖声已经不绝于耳。
两张生面孔行走在忙碌的街市,衣衫不算华贵,但对比那些破衣娄嗖的渔民就强上太多。
男的强壮挺拔,手持一柄湘妃竹的折扇,头戴文生公子巾。女子青丝粉黛与天生丽质相得益彰,故意用墨汁点上四五颗美人痣,才勉强掩盖住出尘的气质。
周文胤和朱轩亦先入敌营,将侍从们安置在十里外的临乡。细品老者说的有道理,带着军队大张旗鼓的降临很难看到实情。
从各方汇集的情报来看,周文胤从整件事情中嗅到了古怪。
倭寇占据了琉岛,从战略上看下一步应该是从南方登陆,为什么会舍近求远攻入舟山?
舟山郡确实离倭岛更近,便于从岛国运调兵力。但舟山地理位置并不是最优,三面临陆,即使攻下来,很快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到时候将海面封锁,上万倭兵被困舟山郡,长期没有粮草支援,不动刀兵便将其饿的半死不活。
周文胤开始怀疑情报的可靠性,朱轩亦则再三保证,知道这件事的不超过十个人,是暗中扶持了几十年的谍子从倭岛权力中枢的幕府里传来的紧急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