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去吗？”蒂维尼亚替丈夫整理着衣领。她的丈夫出生卡尼亚有名的学阀世家，虽然平时在家族中算不上多么被重视，但也从未干过粗活与重活。
这使得她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
“他们都能做得，我自然也能做得。”卡特朝妻子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他弯下腰揉了揉女儿优妮的脑袋，说：“等会爸爸给你们带吃的，好吗？”
“优妮不饿。”女儿只是拉着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想让他离开。
“可是妈妈饿了呀。”卡特笑着摇了摇头。
蒂维尼亚也很聪明地接过话来，她轻轻挽过他们的女儿，苦着脸说：“没错，妈妈饿了，好饿好饿。”
“你看吧。”卡特摊开双掌。
优妮这才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抓着爸爸的手。
“在我回来之前看好我的东西，一定不能让人乱动，知道吗？”卡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把它交到妻子的手上。
他说的是他那个从不离身的小手包。
“放心吧。我会看好它的。”看着一脸严肃的丈夫，蒂维尼亚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们结婚至今已有十余载，岁月在二人身上皆留下了痕迹，却仿佛唯独对这个看不出材质的皮质小包绕道而行了一般。
当他们的眼角出现了皱纹、优妮也一天天长大时，唯有这个丈夫的小包崭新如初。
自从几年前他从一位老友那收到了这个小包，他们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段时间里卡特像魔怔了一样将自己反锁在家中的阁楼，连送到门口的饭也一口没有动过。
偶尔开了门，也只是匆匆地踩着楼梯在楼下的藏书室找几本古籍，过一会肯定还是上楼继续他发了疯似的研究。
三天后的凌晨，蒂维尼亚终于在餐厅里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以为是家里进了盗贼的蒂维尼亚放下了高举着的手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的丈夫看起来已经正常了很多，只是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像是一具骨架上绷了一层人皮的骷髅，蓬头垢面眼眶通红的卡特正端坐在黑暗里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一块冷硬的煎牛排。
他甚至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血红的葡萄酒。
当蒂维尼亚颤抖着问他是否一切如常时，她的丈夫则一脸平淡地提出了一个令她至今都觉得毛骨悚然的问题：
“你说的一切如常，指的是什么？”
没过多久她的丈夫就辞去了开尔文大学的高薪工作，在所有同事的疑惑和不解中带着她半隐居地来到了土豆湖附近的一座默默无闻的小山村塔西泽。
当然，一同带来的还有那个神秘的小手包。
卡特几乎从不会对她隐瞒什么，只有有关小包的事情他一概闭嘴不谈。
每当她有意无意地提起小包的时候，都会被她的丈夫用其它的话题引开。
蒂维尼亚当然偶尔也会对小包里装着的东西心生好奇，心生出难以遏制的将它打开一探究竟的欲望。
但丈夫却一直把它死死地看管着，甚至连睡觉时攥着的也永远不是她的手，而是他的小包。
更叫人惊奇的是，每当丈夫与他的小包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他都会用一条粗得吓人的铁链子将它牢牢锁住。
比起是为了防止外人偷窥，这样的举措更像是在害怕某些东西从里面逃出来。
正如现在，那个颜色晦暗的皮质小包就被丈夫交付在她的手中，早已绑好的铁链与铜锁是那样沉重、冰冷，像一条钢铁铸就的喀纳斯死亡巨蛇，让她在接触到它们的刹那就足以打上一个冷颤。
她低头看着它们在火光下散发出不祥的光芒，手指抚摸过皮包粗糙的表面时甚至还产生了极不真实的虚幻感。
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声音也再次回荡在她的耳畔：
打开它。
跟在村子里其他男人的身后，卡特突然变得有些茫然。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依靠出卖体力来换取食物。
当他站在开尔文大学的讲台上时、当他夜以继日地在国立图书馆里钻研学术时...为了一个承诺，他放弃了美好的前程和生活，带着妻子忍受乡野人家的粗言粗语...他们的女儿甚至从未体验过何为真正的秩序与人类的前沿文化，也从未见识过大城市里日新月异那些令他魂牵梦萦的人类智慧的结晶——他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恐怕在得知黑潮降临的那一天，他的内心都从未像如此动摇过吧。
忽然，一束耀眼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什么？”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之前一直低着头思考事情，卡特居然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些木头杆子上顶着这些亮得吓人的玩意儿。
“那个啊？电灯。”走在队伍前头的一个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他。
卡特记得这个男人应该是叫做卢恩。
“电灯？这么亮的电灯？”卡特惊讶极了。他记得他在离开开尔文的时候街道上的电力路灯还微弱得像是快要死翘翘的萤火虫，所谓的电灯也只是一种装饰性质大于实用性质的玩意儿，不过是代表了人类以后照明的一个可发展方向而已，怎么几年下来照明效果就这么可观了？
而且更令他吃惊的是这样一个穷酸样的营地怎么会用的起电的？
他虽然已经不怎么离开村子，但是订阅诸如《科学月刊》、《城市物语》这样的杂志的习惯还是一直有保留着的。
甚至还包括《花花小姐》这类教你插花种植的园艺书刊。
这是身处偏僻之地时了解外界信息很重要的手段。
直到半年前蔓延到这里的黑潮摧毁了大部分邮递系统，他订阅的各类期刊杂志已经堆满了好几个皮箱。
虽然这个爱好有些奢侈，但好在之前担当教授的工作时攒下了一笔钱，不至于让他们的家庭承担不起。
正因如此，卡特与家人们还不至于和社会上的前沿消息彻底脱轨。
他知道电力的实用化现在还在理论阶段，不要说乡镇，那些规模小一些的城市居民甚至连“电力”这个名词都很可能没有听说过。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近乎一无所有的营地凭什么拥有电力？
听这些营地里的人的闲聊交谈，他们甚至连稳定的食物来源都还没有吧？
再联想到那位女士奇特的装扮，莫西莱尔在他的心中一下变得神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