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左一些,这根木头放不下去了!”
“一、二、三,拉!”
“萨鲁曼,你应该去参加巴布斯新组建的巡逻队,而不是在这里浪费你挥舞铁锹的才能。”
“怎么说,卡萨丁?”
“你他妈没看见你刚刚差点把铁锹插到我的脑袋里吗?萨鲁曼,下次铲土的时候麻烦离我远一点。”
“放到那里去,不!不是那里,另一边!”荷鲁斯指挥施工机器人迪拉翁将一株巨大的橡树打进刨好的坑洞里。
“往后退!它要敲击了!”
“梆——!”
正在与众人拖拽木头的迪伦感到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了一下。就在这骇人的巨大声响过后,那株十多米高的橡树眨眼没入土层四米有余——这远比他之前操作过的所有蒸汽锤都强大百倍!
“动作快点,大人只允许我们工作到七点半!”
北境森林外围的无名草地此时人头攒动,沸腾的火光几乎将笼罩此地的迷雾都驱散三分。
潜藏于黑暗中的恐怖之影惊疑不定地注视着这些愚蠢的疯子大张旗鼓地将一株株古树连根拔起,然后深深刺入腐败的土壤之中。
“好了!收工。”伴随着一个男人的一声令下,这片草地终于恢复到了往日该有的死寂与灰暗——哦,如果那个仍在无休无止工作的铁疙瘩也能停下就更好了。
“迪伦,我看起来怎么样?”
海莲娜放下她的小圆镜,有些拿捏不准地问向自己的丈夫。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而枯黄的头发让她多少有点儿对自己的外貌丧失了信心。
“好看。”迪伦看着妻子的面庞,认真地回答道:“就像星星一样好看。”
他的嘴笨,不像那些上过大学的大先生那样能够用迷人的话语点缀生活和苦难,但他说出的话是如此地真挚。
在迪伦的心目中,海莲娜就是那颗指引他孤独灵魂前进的星辰,是无价的。
海莲娜的脸上浮起了红晕,整理了一下自己脖颈间的项链。
银项链在火光里闪闪发亮。
那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也许不值钱,但却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哦,还有他们爱情的结晶:小冬瓜的诞生。
“走吧。”她因为丈夫的鼓励放下心来。海莲娜左手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冬瓜,右手却亲密地挽过了丈夫的手臂,并且在他粗糙而饱经风霜的侧脸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她没有奢侈的礼服与披肩,却与以往一样美丽而光彩照人。
他没有笔挺合身的西装与长裤,却如以前一样温和又使人安心。
黑潮杀不死浪漫,即便是在这片腐烂的平原上。
两人踩在柔软的泥地里,身边随处可见举止亲密的恋人们。
即便是那些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们,此时也都挺起胸膛,竭力减小他们与年轻人之间的差距。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走过了。
当几束柔和的白光在营地中央亮起时,黑潮里的怪物与一切好像一下远离了这些受苦受难的人。
海莲娜把脑袋轻轻靠在迪伦的胸膛上,正如同他们以前走在皮特沃尔斯布满鲜花的街道时做过的那样。
迪伦的心跳声总是平稳又强而有力,但现在却和那时候一样慌了神,忽快又忽慢。
海莲娜抬起了头,才发现迪伦也在悄悄地注视着她。
一旦被发现,那张难得修整了胡子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种罕见的羞涩。
好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什么也不想。
“喂,你真的觉得它能发光?”迪斯马将一个圆球儿绑在耸立的木杆子上,冲着底下埋头鼓捣的雷纳德大声喊到。
这样的活儿他已经重复了好几次了:爬到这些被迪拉翁敲进泥土里的三四米高的木杆子上,然后在顶上固定好那位女士分发给他俩的小圆球儿、连上一根又细又长的滑溜溜的绳子,再潇洒地跳下来。
很简单的活计,而且还能一人分到两大块压缩饼干作为报酬。
这位女士还真是慷慨。雷纳德心里想。
“她不会骗我们的。”雷纳德拽了拽手里的绳子,闷闷地回答。
这是最后一个需要绑圆球儿的木杆。而不远处还有好几个隐隐围出了一片空地的同样绑了玻璃球儿的木头杆子,他俩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搞定。
雷纳德听说过电,也听说过电线。
但他第一次见到包裹着外衣的电线,也第一次听说电能受控于人,带来稳定的光明。
这些小东西真的能发出比火把还亮的光吗?
捏着手头光滑到能够些微反光的细绳,说实话,连雷纳德自己的心里都没有多少底。但是一想到先前在她的小屋里见到那些镶嵌在天花板里的“癫灯”,他就忽然安了心。
她不会骗他们的。
迪斯马这时候从木杆子上跳下来,溅了雷纳德一鞋子的泥点儿。
“伙计,你真该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你现在就好像中了林间女巫的魅惑,哪怕你说你待会儿要为那位女士掏心掏肺我都不会惊讶的。”他拍了拍好友雷纳德的肩膀。
“她有名字。”雷纳德没理他,只是默默看了看自己刚擦好的鞋子与那些鞋子上黄色的泥点。
“是的是的,我们都知道大人叫什么。”迪斯马催促着好友,就如同这些泥巴点的诞生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快点儿,再过一会儿就真的啥也看不见了。”
“嗯。”雷纳德收回了视线。
所有的电线都连好了,接下来,只需要...按一下电钮。
他忐忑地看着那些昏暗日光下滴溜溜的“癫灯”,捏起控制总开关,按了下去。
几乎是刹那,这个世界便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白光充斥。
过了很长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他的眼睛才学会适应它们。
“天啊,它真的亮起来了!”迪斯马看着那盏在他们的头顶散发出柔和光芒的圆球儿,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惊讶。
他们眼见着一盏盏的“癫灯”在木杆上亮起,就好像一枚枚白色的小太阳,将整个营地纳入光芒的海洋中。
雷电也会发光,却只会让人望而生畏,而“癫灯”的光芒却让人感到熟悉又温暖。
原来人真的能驯服雷电。
雷纳德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望向了那条绵延至某座古怪机器的电线。
按照那位女士的说法,这盏“癫灯”之所以能亮,靠的就是与这条电线连接的“伐癫鸡”供给的能量。
“伐癫鸡”,“癫灯”。雷纳德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他至今还没记清楚的名词,好像是要将它们铭刻进记忆的最深处。
外界的灯光也照进了莫西莱尔的逃生舱里。
这个世界的电灯早在两百年前就有雏形,然而直到现在,绝大部分普通人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工作原理与背后意味着的事物。
这就是神权,这就是王权。他们拥有了一切,却惶恐地垄断所有知识,恬不知耻地压榨他们能够压榨的一切。
卢恩告诫过她灯光有时会招致祸患,但一想到白天的动静已经这样大,似乎这里再多几盏节能灯也不算什么大事。
何况,她是打算将电力铺进在这儿的每户人家的。
嗯,莫西莱尔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架设电灯的主要原因还是卢登说过这儿毕竟离前线有些距离,暂时不太可能在除了潮汐夜之外的时间出现他们无法应付的问题。
倘若真的出现了连施工机器人的液压锤都无法解决的敌人,那几盏节能灯亮不亮的也不会影响什么。
“VITA,让施工机器人——或者叫...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叫出了小孩儿们给它取的新名字:“叫迪拉翁提高警戒。”
有了VITA确实方便不少,至少节省了她在个人终端上点来点去控制迪拉翁的时间。而且她现在甚至不用跑到中央控制面板前就能调整舱室内空调的温度与风量——一切的一切都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和VITA说一声就行。
哇哦,真是太棒了!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打算用舱室内的净水简单擦拭一下身体。
舞会要开始了。
虽然不指望能在这场舞会上遇见自己的白马王子,但她至少不能像以前参加大学同学的生日派对那样邋里邋遢地就跑过去,毕竟这里的人都挺友善的,远没有那个讨厌鬼那样尖酸刻薄。
哦,差点忘了一件事——舞会怎么能够没有音乐呢?
“VITA,我们的扬声器还好吗?”她问到。
“当然,女士,完好无损,并且蓄势待发。”VITA回答她。
“开始放歌吧,可以热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