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会很亮的，亮到足以驱散夜晚的寒冷与迷雾。”她说。
“我要更新你们的装备，让所有人夜晚安然入眠而再不必担心被外界的蠢物肆意勾取性命。”
“最后我会建一座足以供给你们所有人食物的温室、一座欢迎大人和小孩共同学习的校舍。”
“等弄完了这一切，我还想去你们的大城市看一看，然后收集样本、或者提供一点科技上的帮助。”她的眼睛因为高昂的情绪而愈发明亮。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挺过最艰难的时光，也许她能亲手建立起一个伟大的国家。——噢，真是想想都叫人兴奋！
“我对你的个人品德与穿衣搭配上的品味十分有信心，但是这件事情不是儿戏。”卢恩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葡萄背上的他们的新任领主，“它与科学实验大不相同——您知道有多少教团军覆灭在了黑潮里了么？那些被教士操控的山一样高的泰坦机器人被怪物淹没的时候连个声响都没有发出来。成为一位合格的领主——噢，按照时兴的说法，应该叫‘镇长’——是很困难的，更何况您现在还是以一无所有的状态试图从黑潮和迷雾的缝隙中寻找扎根的机会。这将会难上加难，困苦至极。”
很显然，卢恩觉得她所说的一切都过于理想化了。
“愚蠢的刻板印象，卢恩先生。”莫西莱尔狠狠地训斥了她吸烟上瘾的助理，“首先，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科学家——我是一名——不，这不是重点。在正式开始某种尝试之前，从来就没有人知道他能否胜任于此。总有人要站出来的，而且你也不能仅从与某个人短暂的几天的接触里就对他妄下结论，‘尊敬’的卢恩先生。”
莫西莱尔把“尊敬”两个字故意咬得很重。卢恩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正悄无声息地滑向理想主义者的深渊。
她冷哼了一声，倔强地反驳他：“我们也不是一无所有。”
“哦？”卢恩闻言后抬起了昏昏欲睡的眼皮。
“至少我们在短期内不需要为食物发愁，不是吗？”莫西莱尔斜睨了他一眼，“照你的说话，潮汐之夜过后那些怪物就会消停一会儿。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段极其宝贵有用的时间。还有，那个所谓的‘傀儡’是一架施工用专业机器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有一架施工机器人。”
卢恩因为她的回答而迷茫地看着她。
“这是个冷笑话，卢恩。冷笑话。”莫西莱尔瞥了他一眼。
“哦。”卢恩点了点头，“那我该笑吗？”
“算了吧。”她挥了挥手，懊恼地叹了口气。
“坚不可摧的意志能够战胜一切敌人，尤其是在你的手上还拿着电荷步枪的时候。”莫西莱尔悉心教导他，“我老家的俗语。”
“哦。”卢恩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她知道这个榆木脑袋完全没有理解。
“潮汐之夜很可怕吗？”他们之间沉默了片刻后，莫西莱尔平淡地询问了一句。
“嗯。”卢恩叹了一口气。
“还有多久？”
“照以往的规律来看，应该就在后天，最迟不会超过大后天。”
“哦，所以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准备。”
“是啊，两天的时间为三十具尸体准备葬礼绰绰有余。”
“你对这件事持有悲观态度，这是为什么？”莫西莱尔没有感到冒犯，而是好奇地盯着这个忧郁的男人。她以为这种顽固执拗的傻瓜是不会说出这种丧气话的。
“也许是因为上个月的潮汐夜前我们还有五十个人吧。”他又想要抽烟，但是在上衣的口袋里只掏出点发霉的草末子。
“给你。”他身边的女人给他递了一支烟。
“谢谢。”卢恩礼貌地接过来。
“作完样本了？”
“嗯。你不抽么？”
“没带火。”
“哦。”
他们像陌生人一样因世俗间的普遍礼仪亲密地寒暄着，然后又轻巧自然地分离为思想独立的个体。
“如果运气好的话，这次只会死几个人。”卢恩把卷烟叼在嘴里，眯着眼睛看下面那些小小的人影儿。
莫西莱尔没有回答他，他们的第一要务仍旧是这个临时营地相关的建设问题——除了建筑的规划修筑，她还需要建立一套简单的行政系统。
“中午吃完后来找我，我们需要就管理的问题沟通一下。”她一步步地思考着接下来的事宜。
“你们这儿的上流社会都流行什么方式消遣时光？”她忽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呃？跳舞？”卢恩又不是什么“上流社会”，只是下意识地说道。
他听说贵族与神学投身者都喜欢用这种方式社交，只是不知道那些几百斤的主教跳起舞来会是怎样的惊悚的光景。
“嗯——”她轻轻地抿抿嘴，“那就在晚上举行一场舞会。大概是七点钟——或者八点钟——你们都什么时候睡觉的？”
“舞会？！”卢恩被她的奇思妙想吓到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脱口而出。
过几天就是潮汐之夜，而这个女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居然说她要举办舞会——就在这片危机环伺的烂泥地里！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不是吗？”没想到莫西莱尔只是轻轻地睨了他一眼，好像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所以，几点睡？”
卢恩一言不发，盯着她看了好久，久到连莫西莱尔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她咳嗽了一声，然后瞪了他一眼。
“九点吧，大部分人都是这个点歇息的。”卢恩叹了一口气。
“你是认真的？”他忍不住又问，似乎第一次认识到女人这个物种的奇妙。
“好，那就八点开始，一小时就能结束的。”她装作没有听见，只是扬了扬眉毛，将葡萄调转向来时的方向。“走了，该回去了。”
晨间的雾真的很美，轻薄得能够看清悬浮在金光气流里的每一粒细尘。他们并肩走在林间的兽道上，模模糊糊地几乎是走在天地交接的虚空里面。
“啊！”骑在马背上的莫西莱尔没有缘由地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卢恩被她吓了一跳。
“《惊恐的男人》，就叫它《惊恐的男人》好了。”莫西莱尔微微偏头，脸上带有调笑的表情。她好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但实际上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
“什么？”卢恩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那张照片的名字。——《惊恐的男人》，你觉得怎么样？”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