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走走过场而已。”藤壤一成把粉红色的纸张塞进复印机里,“你的价值绝对不只拿当作桃色奖励。”
复印机的小屏幕闪了闪,1/500。
500份,500张,桌上有序摆着三十个摇奖器。
“拥抱一下,又不是让你干嘛。”
他把粉色的纸张叠成方块塞进小球里。
“动员活动就是在烧钱,一场下来,场地,人手,布置,奖励,哪有一项不是钱。”
十七颗粉色的球被倒进了摇奖机子里。
“选民就算真的抽中实质性的奖励,也不一定会投票。但桃色奖励就说不定。”
藤壤一成伸手摇了两圈手把,一颗粉得艳丽的球从凹槽里滚了出来。
“既能省钱,又能拉拢提高选票率。简直是,双赢。”
他打开,里面是一颗暧昧的爱心。
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纸条,他轻轻的用纸张边缘刮了刮身侧穿着短款套裙,满脸崇敬的少女的面颊。
用着极其轻佻的语气,他和我说,“原理,你的区域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把那个有着罕见绿色头发,戴着眼镜的女孩带进了会议室。
(一)
回到休息室脱外套时,我才发现,西装外套里还有一副墨镜。
拿在手里感觉有些沉,不太像握着一副眼镜,反而像托着一块水晶。
有点不太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意外之物。
因为它的主人消失得太突然了,就像出现时那样毫无征兆。
不过也好,他本就不该来这。
脱下工作服,顺手回了夏油杰的消息,告诉他今晚我不会回去,让那俩双胞胎姐妹不必等我。
再拨通惠电话,戴上蓝牙耳机,伴着电话那头模糊的足音以及少年的偶尔低语,我离开了那栋大楼,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伏黑惠好像隐约知道了我在做什么,吃完晚饭,他默不作声的进我房间,然后静坐在挨着床头的学习椅上。
他会什么都不说。就像有一条线,他明明看到了,看到了颜色,看到了材质,却因为不知道意义何在,所以选择停在线之前,始终不肯往前。
我极爱他这样,因为我的终极理想太偏激,会给他的负担很重。
静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照例给了我个羞涩拥抱,然后果断离场。
坐在床沿半晌,我伸手将留着一条缝隙的窗帘,彻底拉开。
月光极亮,照在地板上像一幕戏的开场。
窗台的绿植似乎又长了一寸,不知名的花只在夜间开放,花和叶交相掩映,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藏在叶子的底下。
从我进房间开始,到惠离场,那个人影都躲在叶子底下。
他应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是天台上,也许是高塔的护栏边,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坐着,而不是站在。他的目光是向下,绝不是往上。
睡前,我把墨镜放在窗台上,将窗户反锁,严密的拉紧了窗帘。
(二)
第一轮试投的结果出来了,统平派惨败。
“65.17%!”藤壤一成把投影幕布直接用钢笔划开了一个口子,“你们都在吃白饭的吗?”
紫色的绶带被丢在角落,第一个挨巴掌的人是负责核心区的干部。
“10.52%——”高定的尖头皮鞋,专往薄弱处踢,“居然差了10.52%——”
直到藤壤一成梳的油头因为动作过剧烈,落下了一绺时,这场单方面的痛殴才结束。
会议开了整整三个小时,几乎没有人是安然走出房间的,除了我。
有求于我的时候,这个人特别谦逊。
“明晚的节目,那帮混账评论家肯定会拿试投作为节目热点。你得帮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推到我面前,“这是奖励。”
“我不要钱。”
他忽然很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声音大的惊人。
“臭婊——”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猛然站直,不自然的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免提,用不容置疑的声线完成了一次档案的洗白,而档案的主人自然是甚尔。
“你爸的档案已经彻底干净了。”他似乎想走怀柔路线,“原理我是很爱你的。一直把你当女儿来疼,所以,你必须帮我。九月,第二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试投,我只能赢。”
他虽跪坐在地上,双膝却干干净净不碰一点地。他的眼中不乏真诚,但晦涩的阴影却始终仍在。
我其实早就可以抽身了,第三年的时候,我已经能做到帮甚尔的档案洗白,带着家人无忧无虑的生活不需要东躲西藏。
可我不愿,我不愿意就这么放过藤壤一成,我也不愿只停在中游。
我有必须往高层爬的理由,我一定要坐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上,顺利完成我此生唯一的执念。
拂开藤壤一成的手,我说,“明晚节目播出之前,我会制造一个能转移民众注意力的新闻,中止那栏可笑的节目。”
“那之后呢?我要的不是一时。”
“饭都已经喂到嘴边了,你还不会嚼吗?养的那帮记者你是准备留着给自己养老吗?”
“好。”他站起来,往后捋了捋头发,“很好。”
只是梳头的一瞬间,他迅速变回了那个高不可攀,胜券在握的政客。
“原理你最好不要食言。”走出会议室前,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躲着我,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只是这次,他没再掩饰脸上的疲惫。
(三)
晚上吃完饭回房间,发现真人以人的形态坐在地毯上,它的衣服,手腕还有光着的脚,都是泥。
真人说,那是同类的味道。
同类,自然不是普通小咒灵,而是特级。
于是我带着它出门。
在一个公园里,它一会变成一只小狗,一会变成一只小鸟。
它又说,一定要找到。
开了神舆跑到远郊,在山与山相隔的深潭里,它把自己缩成了一只鱼。
水潭很深,链接的是一条瀑布,在午夜月光都穿不过树荫底下,我打着手电筒陪它找。
“什么样的味道?”
人鱼,或者说,咒灵鱼,探出了一个湿漉漉的头。
“草木的味道,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花。”
“是第一次闻?”我问。
它摇摇头,头发上的水珠扰乱了波澜起伏的潭。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真人第一次见我,是很多年前的万圣节,所以,“也变成了爬宠?”
“不是,”他有些失望的爬上岸,显然没在水中找到同类。
鱼尾变成了脚,脚慢慢缩小,消失,只剩一只巴掌时,真人说,
“她那会是一朵花,一直和一只蝴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