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那么努力,那么拼了命的在抑制一了百了杀掉那些人的念头,在不停的思考怎么起义反抗,怎么用最少的时间走到最合适的位置并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现在,这个人,这个和我宿命极其雷同我相信纯属巧合的人,居然在轻描淡写的和我说。
“所以干脆一了百了把非术士统统杀光,这个选择对于我来说是正确的。”
他不是只在认知上觉得正确,在刚进来的时候,我觉得他已经想要落实了。
我很少有极端的愤怒。
当藤壤一成威胁我时,我的怒气是点到为止的。因为我见过比他丑恶的嘴脸,我也知道我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反击这个人,并且借力走到我能达到的位置。
所以我不会浪费情绪,而是将愤懑转化成动力。
当看到相机里的内容,那个草海深处房子里的一切时,我的愤怒也是点到为止。因为那一刻我就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会让我不断,不断,不断的,看到更多这样的场景。
所以我把当时对于人性的失望和愤怒,转化成了让能我一个个地方走过去,一一提前遏制的能量。
可现在,我没有办法停止生气。
他在否认我那么多天的努力,他在摧毁我六天里,不眠不休的坚持。
“一了百了把人都杀光凭什么是正确的?”
他楞在那,呆呆的看着我,一脸空气也能现形的感觉。
我走过去拉进距离,提高我的音量问他,
“你凭什么认定杀光所有,就是正确的?”
他好像如梦初醒 。
“这是最直接拯救这个世界的办法。”
“如果拯救这个世界需要杀光一部分群体的话,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群体,而是我所代表的大多数?”
我的话某种程度和藤壤一成很像,但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他似乎被惊诧到了,但很快就是坚决的反驳,
“你知不道危害世界的咒灵之所以会诞生就是因为非术士的普通人类?”
我原话反驳,“那你又知不知道会导致全球变暖,生物灭绝的碳排量过高,也是因为人类,还是全人类,包括你和我。要按你的想法,我们俩都得去死。”
“这根本就不是可拿来类比的一件事。”
“这就是可以拿来类比的一件事。”
他站起来,挺直腰板,继续和我说,“你知道我最近都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咒术师在被压迫,在被谋杀。而我所保护的普通人类呢?他们怎么可以享受着被保护的同时反过来还杀害保护他们的人呢?”
“这和你要杀光有什么关系?”
“杀光是为了杜绝!”
我被气的不轻,“拜托你读点书好不好,生物的多样性不是你随意就可以决定的。生态平衡不是你随意的就可以打破的。”
“我不读书?”他睁大眼,指着自己。
“你读书?夜蛾正道不到四十分钟的一节课,你有一分钟的时间是在认真听的吗?”
“那是因为,因为”他耳朵涨红,“因为那些都太简单了。而且再怎么说,我也高中生,学历上就比你——”
他又走近了两步,低着头细细打量我制服上的学校名字。
“比你国中要高。”
他真是没话找话。
“我是国中,但我国中毕业会上高中会上大学,而不是一辈子都呆在高等专科宗教学校,终其一生坐井观天。”
“原理!”
他一用那种亲人一样的语气叫我,我就来气。
新仇旧账加一起,直接把我点爆了。
“你不要这样叫我,你有什么资格用这样的语气叫我。最先转头离开的人不是我,是你。最先背叛的人,也不是我。”
“是你。”
两年前那个万圣节我隐忍的委屈,像是忽然降临,当初的无所谓,过了两年,到了最后我发现,就是有所谓。
“我对你这么好,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但你呢?
我不相信家入硝子那天没有问过你,我们什么关系?我也不相信,当你看到五条悟那么对我的时候,你真的觉得正常无比。
你凭什么这样不尊重我?你凭什么觉得,那天圣诞夜,可以骗过我。”
我明白这里不是一个翻旧账的地方,但是这个人两年里的沉默,都让我耿耿于怀。
“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的。”
我们本该成为最好的朋友的,就像原因和凌月仙姬,就像甚尔和降谷还有工藤。
我们那么相似,宿命那么雷同,我们有话可聊,有的时候能想到一起。
我至今为止都坚信,我们曾经古怪的心有灵犀,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一种虚无的滤镜。
可是看看现在,我们的现在。
“夏油杰,是你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他低着头,我以为他又要选择往日般的沉默时,却没想到,这次他开口了。
“你真的就没有一点错吗?”
我的第一反应是生气,但是,有希子曾经的话,以及降谷包括,几天前,孔时雨那句不经意的话,都让我怔愣。
孔时雨说,我像极了甚尔。
所以,真正先把他推开的人,是我吗?
让这段友谊里,先让他感到不安的人,是我吗?
“你骗我说,你住在那里,那个房子里。可那天我看了,连一张床都没有,你根本就不住在那里。”
“你骗我说,你爸爸在夏威夷。可是有一天,我在街上其实见到了你和亲人走在一起的背影。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不找你,你就会回家一直和家人呆在一起。而我,就像一个逼着你玩过家家游戏的人。”
“悟曾经和我说过,御三家里有你的身影,可我不相信。因为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的经历,都是我在说,我的过去,我的人生几乎都摊开在你面前。那你呢?你告诉我过你的真实经历吗?你有对我坦诚过吗?”
我们其实都积怨已久,原本只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一个小疙瘩,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越团越大,越来越复杂。
可我必须要坦白,他说的没错,直到分离前,我都是谨慎的。
不愿透露真实情况,不愿让他见甚尔和惠,都是因为,潜意识,我也会害怕,惠的预言其实有另一个版本。
而那个版本里,夏油杰至始至终就是个魔王,而脑花,只是一种锦上添花。
“我知道,最大的问题在我。”他苦笑了一下,消瘦的样子显得格外憔悴,“可我不是没想过道歉,但那天你说,道歉就再也不见。”
“原理,我不想再也不见,但我也没想过,后来会越来越糟,糟到,我第一次知道,比再也不见更糟糕的居然是,深仇大恨。”
他几乎快哭了。
“我们,怎么最后会是这个样子呢?怎么会呢?”
在分离之后,我们俩都没有过上更好的人生。
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成为了他揣测过的邪恶坏人。
而他,早已是屠龙者终成恶龙。
这样古怪的一刻,我竟然觉得平等了。
我突然不想扯着过去不放了,两年,大家都该翻篇。
而现在,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宿命,平等的一切,我想重新开始。
苦难,让人成为手足。
主动上前抱住狼狈的他,就像最开始,他先主动拥抱了狼狈的我。
“对不起。”我说。
那双消瘦却依然有力的手,顿了顿,也用力回抱住了我。
他说,“应该是我来说的,对不起。”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看着那两个瑟缩的孩子,想到了更远处等待我的麻烦,我说,
“杰,我们互助吧。”
唯有互相帮助,重新搭建情分,我们才能在将来不靠苦难,也能成为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