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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书摞得很高。
五条悟背着手走到桌子前,发现书砌的倾斜危楼,正正好好,挡住了台下女孩的身形。
他不满的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推,看着顷刻间的屋倒房塌在他面前上演。
原理小小的身影展露。
很好,她应该在还在看他,没有在看其他的东西。
被认真注视,使五条悟心情愉悦。
就连桌上散落无章的手写书,都让他觉得格外有趣。
虽然他真的很讨厌,看书。
翻开就近一本,只是第一页,就让他眼皮打架。
古旧的竖形排版,还是用毛笔手写的。他小时候,五条家逼迫他看的书籍,也是这种类型。
又无聊又繁琐,通篇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意思,却不肯用简短的一句话概括。
他记忆里最讨厌的书是这样的,现在,他手上这本,也这样。
他是一个字都看不进,但又不想让她看出来,所以他托着腮,把书页翻得哗哗响,仿佛是一个暴躁的批卷老师。
一本一本虽这么假惺惺的看完,但是总有一本,总有一句话,让他翻纸的游戏,停了下来。
不似之前无聊平淡的第三人称赘述,而是一段以【我】开头的,自述。
【我开始深深相信天元,不是因为卑躬屈膝的仰慕神明让我得到精神上的快感,也不是因为神秘学的复杂难懂让我自以为能一窥高纬度世界,而是因为,天元切切实实的,治好了我爱妻的病。得偿所愿让我愿意背负着科学的信念,向天元,虔敬低头。】
(三)
从没正形的站着玩翻纸游戏,到搂着一大堆手写书,坐在她身边聚精会神的翻阅。
一本不足五十页的手写自传,五条悟慢慢的,不漏任何字句的,仔细看完。
伸长双臂将书立在桌子上,身子用力往后靠,让座椅发出要命的喀嚓声。
五条悟仰着头问原理,“书上写的,是真的还是杜撰的啊?”
原理抽过书,翻到书的最后一页,被五条悟选择性忽视的空白页,然后指着墨渍都晕开了的日期和亲笔签名,让他看。
五条悟还是有点想反驳,说,这根本不是真的,或者,说不定是作者的假想,这类的话。
可是他自己知道,内容太真了。
是日记也是某种指南。
27岁的纯爱战士终于和单恋了十年的女孩结婚,怎么看都是一个挺俗套,但又不得不让人祝福的故事。
放在日本文学界,这样的开头,一般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事实也是如此。
结婚不到一年,做妻子的人,就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疾病。
起初只是偶尔鼻塞,却没有感冒的征兆。后来开始严重起来,就去医院看,可医生却说很健康,甚至连鼻炎都不是。
从口鼻科,他们又转到了精神科。
精神科已经是看病的尽头,也是夫妻俩最后的希望。
然而在这个世界,还有一种医院都治不好的“病”,那就是咒灵缠身。
精神科没有设备能检测出,唯有咒术师能看到的咒灵。口鼻科也没有哪个医生兼职咒术师。
夫妻俩铩羽而归,损失的不仅是钱和精力,更重要的,是时间。
就医时,妻子就已经只能靠嘴巴呼吸,鼻子就像消失了一样,无法闻味道,无法通气,像一个挂在脸上的装饰品。
而这反复折腾后,状况更加严峻,妻子好几次,连嘴巴都要无法呼吸了。
人最快死亡的办法,就是缺氧。
最开始,只是五六秒,忽然无法呼吸。但慢慢的,十秒,二十秒。
书里第十三章,是墨渍晕染的最厉害的一章。
五条悟都可以想象到,做丈夫的那个人,究竟在回忆多么痛苦的一段过往。
午夜十二点,丈夫和妻子并排睡在一张床上。
丈夫不敢睡,因为害怕妻子死在安睡里。
他贴着妻子的脸颊,静静地在心里数,她的呼吸。
一呼一吸,是一次。
一分钟里至少17次呼吸才对。
但在十二点敲响后的五分钟里,他听不到妻子的一次呼吸。
最可怕的是,他甚至叫不醒妻子。
他很爱她,爱了十年。
五条悟不懂这是个什么概念,他算了一下,十年也就是17岁,和他同岁。
那个男人,从17岁开始,爱着他的妻子,单恋了九年,最后一年,才修成正果。
那九年之中,男人专一的也是唯一的,锲而不舍的追求他的妻子。
这种可怕的毅力,五条悟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因为如果是他的话,不太可能,那么持久专一。
买的游戏,就算是3A大作,或者高分神作,他也就上手一两个小时,很快就因为新鲜感消退,而抛弃了。
甜品亦是如此。
他上个月还着了魔的喜爱的甜甜圈店,甚至在那里话费了近乎三百万,就是为了再次拿到那个限量手机挂链,可到了这个月,他连想起那家店,都觉得腻味。
至于那个限量款的手机挂链?
估计不是在杂物堆积的某个抽屉里,就是丢给舒芙蕾,当做落脚点了。
不过,想起舒芙蕾,他有一点能共情了。
只是大蓝闪蝶的寿命也就三年。
如果有人能给舒芙蕾续命呢?
他不自觉的想到。
估计,他愿意给好多钱吧,或者,免费帮那个人拔除咒灵三个月。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心态。
那个男人,也是那么祈求的。
如果能有人能让她妻子好起来,他愿意倾家荡产,从此做那个人的座下宾,愿意接受此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盘星教便在那时出现了。
“只是一只钻进呼吸道的三级咒灵,盘星教居然敢收一千万?”
稍微感同身受的五条悟,有被气到了。
“三级?老子一脚就可以踩死的东西耶。收的钱居然和我拔除一只特级,一个钱。那人他——”
笨蛋一词,他有点说不出口。
纯爱战士怎么会是笨蛋呢?他只是深爱着他的老婆而已!
最气还不是钱。
“房子也给抵押了。盘星教居然还让他辞掉工作,免费给教内打工?”
书被砸的哐哐响,他身边的女孩不自觉的挪了挪凳子,离他远了一点。
五条悟见状,赶紧抱着桌子往她那边移了一大寸,嘴里还小声嚷嚷,“干什么躲那么远啦。我不砸书了还不行吗?”
女孩不说话,终于掏出了手机,不过没玩多久,似乎在看时间。
她说,“还有其他的书,你不看看吗?”
五条悟逆反心态作祟,粗鲁的把书归拢到地上,仿佛书已经对他没有吸引力了。
他扭头看向了不远处,塞满信笺的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