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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写给她的信(1 / 1)


TO原因

原因,你还记得第十世,你临终前问我那个问题吗?

那个时候我没有说实话,因为我以为我们会在下一个地方,下一个时代再次重逢,所以那些曾令我辗转反侧,让我午夜梦醒时都备感焦虑的问题,我一次都没告诉你。

但是现在,我想回答你,虽然你已经听不到了。

我的人生里是否有遗憾呢?有的,都和你有关。

第一件让我遗憾的事,是你决意搬来神奈川最偏远的东区时,我没有阻止你。

从神奈川的东区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到西区,再从西区步行到文理町。为了见你一趟,我和你的便宜丈夫花费了整整五个小时才到神奈川最好的医院。

我并不是在抱怨什么,毕竟多年来的转世里,我最先学会的其实是等待。

坐车,等车,徒步,然后坐在病房门口,都只是为了等着见你。

我是多么游刃有余,但也手忙脚乱。因为太远了,见你这一路太远了。

第二件事,是我不该跟你的便宜老公吵架的。

从你嫁给禅院甚尔,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了。我很难想象你会爱一个男人,超过十年。毕竟我跟他相处却连一分钟都嫌多。

看你的路上,因为路边的三色堇,我们吵了一架。

你喜欢三色堇,专注,也是唯一的只喜欢三色堇。所以当我走在麦浪滚滚的路上时,就像曾经的你一样,为那未经夜晚风雨蹉跎的新生花朵,驻足,欣赏。

我想摘下来送给你,但禅院甚尔不愿意。

他把花踩碎,然后怒气满满的呵斥我,说你已经死了,你看不到的。

他不懂,不懂三色堇的意义,不懂我们之间那么多年转生的陪伴与亲情。

但我懂他。

他是踩碎花的人,他也是被你的死踩碎的“花”。

我懂他,不代表我会像容忍你一样,容忍他。我和他的亲情极其淡薄。除了血脉相似的DNA,我们是那种,共处一室都不会说话的亲人。

他呵斥我,我就忽视他。他不重要,他对我不重要,这个世界中,除了你,没有人对我重要。

看到这,你肯定觉得,我既然那么决绝为什么还会遗憾,别急,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们进了医院,坐上电梯,不再向上,而是向下。

-2层的温度真冷,我难以想象你要躺在那么冷的地方和我告别。医生让我们签字时,他指名道姓的希望禅院甚尔来进行这一流程。

但是原因,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一尊被美杜莎石化的雕像,而他仿佛被石化的瞬间就死掉了。他站在电梯口,低着头,有一种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的恐慌和茫然。

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我不该忽视他的,因为痛苦啊,从来都是平等的在伤害每一个人。他那么爱你,不可能安然的去接受你的离去的。

所以我代替他做了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所有责任。

在签字板上一笔一划的写好自己的名字,然后忍着泪去拥抱,冰冷的你。

原因,真的好冷啊,你像块冰你知道吗。我努力的想要让你回暖,可我怎么样都做不到。

我做不到啊。

你无能的女儿,就这么看着你再次被白布盖起,然后空间轮转,看着你被推进高温火炉里。

当熊熊火焰将你身形慢慢的模糊掉的时候,我在火葬场哭的不能自已。

没有下一次见面了,没有下一世了,没有我们了,只剩我了。

我的第三件遗憾的事情,就是忘记问你,原因你真的需要我吗?

生下我不久,你选择了生二胎,然后满心满意的期待名为禅院惠的孩子出世。等他出生,你牺牲掉了自己的身体,牺牲掉了所有与我共处的时间。

那个时候我真笨,我应该早点察觉你的意图,我不该就这么傻傻的等到灵魂里和你相连的那份羁绊消失,才幡然醒悟,这原来是最后一世啊。

很多人说,亲人的最后一刻很重要,一定要守着他,陪着她,拥抱她。

你的最后一刻,我没有机会参与,但是我参与了拥抱你的最后一程。

八十斤的你被浓缩进了一个十斤的坛子里。我抱着你的坛子,把脸贴在坛壁就像窝在你的怀里一样。

对了,你的老公,他快不行了。我指的是精神上的。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就连踏进医院都像鼓起勇气,那更别说殡仪馆了。

所以我把你从殡仪馆接了出来送到医院。让你的最后一程从医院走。

和你说个好笑的事吧。我一个人打车从殡仪馆接你去医院的时候,司机为了多载客,又拉一个少年。

他估计是刚上初中,长相是偏古典型的,未来可能会长成含笑眼或者眯眯眼,是口中常说的,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

我抱着坛子坐在后座,少年刚上车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我。所以和司机报了一个行驶方向与医院相反的地方。

司机摇摇头,指了指后座的我。那会少年才看到我,他有些慌乱,是不好意思的那种。

少年本来想直接下车的,但他手机一直在嗡嗡作响,看来在不知名的某个地方,有人在催促他。所以最后他还是留在了车上,甚至替我承包了车费。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处在社交能力刚刚起步的时候。他是有社交意识的,但是开场总是差强人意。

似乎是为了避免车上的尴尬,他用对孩童的语气,分外甜腻的问我,我要去哪,抱着的是花瓶吗。

原谅他还没有见过生死的无知吧,他这个年纪还要再缓缓。

原因,我没有避讳你的离去。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会我精神状态也不行,那些优游从容,游刃有余的话,我编不出来了。

我如实的告诉他,然后收获了一个无比内疚的少年。

他费尽心思的从全身上下的口袋里翻出了一颗包装皱巴巴的糖果。然后努力的捋直包装,让他看起来从六成新变成了九成新。仿佛生怕我哭一般,塞进了我的怀里。

让我觉得好笑的事,我居然真的哭了。理由仅仅是因为,他安慰我的动作好像你。

好像你,我也好想你。

这让我清醒的意识到,我怀里抱着的,是你的骨灰啊,不是活生生的你。是这一个事实打败了我,让我在一个比我灵魂年纪还要小的少年面前,嚎啕大哭。

原因,最后一个遗憾的事,是我忘记问你一个问题了。

你有像期待禅院惠那样期待过我的出生吗?

哎,算了,算了。

把你安葬之后,我决意要赴死了。

晚安,妈妈。

From 爱你的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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