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日本的首都,东京的夜晚总是带着喧嚣,汽车驶过时发动机的响声,偶尔响起的喇叭声,还有路中央的隔离栏被风吹动时微微抖动的声音。
夜空阴郁沉闷,在乌云的笼罩下,看不到一点星光。月色朦胧,云层中透出皎洁又迷茫的的月华,浓郁地像是要滴出水来一样。
今晚的夜空不是黑色的,而是泛着一点血色的深红,看着有点诡异。这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大气中的水蒸气和尘埃能够散射红光,倾盆大雨前的夜空有时就会这样。
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汽车尾气和夜餐的味道,除此之外是一股无法描述的压抑,来自阴沉的天气,更来自心里。
男人坐在台阶上抽出一根雪茄,掏出一盒火柴,取出一根火柴滑着之后用它慢慢地点燃了雪茄。夜色中的光点从一个变成两个然后再变回一个,他甩了甩手,把火柴熄灭之后塞回了那个火柴盒里,里面装了很多像这样点过的火柴梗。
他叹了口气,把雪茄凑到了嘴边,然后又放下。他把手放回了膝盖上,让雪茄在手上夹着慢慢燃烧,用鼻子轻轻地吸着那不管多久都会觉得呛人的气味。
他此刻的心情悲喜交加,就像今晚的夜色一样。月色很美,却总会被乌云遮住,星光也跟着黯淡了下来。人与人不同或是雷同的悲欢,在整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像是车轮般地绽放。
身边像是白玉质地的光滑台阶上,出现了新的一个光点。那是水中倒映出来的路灯的光芒。
“要下雨了啊。”男人眼神微眯,用手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不仅台阶上滴到了雨水,他的额头上也淋到了一滴很大的雨珠。
“看来会是一场大雨啊,不知道有会冲洗掉多少失意人的烦恼呢。”男人起身打算回到屋里。
他坐的位置是一家名叫“高天原”的夜总会门口,他正是这家夜总会的老板,东京牛郎届的扛把子,风头最盛的几人之一——座头鲸。可惜现在,这家店已经不属于他了。泡沫经济和失业潮吞没了这个国家大部分人的生活,把他们冲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就连他的牛郎店也处在了风雨飘摇的边缘,前几天刚刚被人买了下来。是个不错的价格,如果只是投资,那笔钱早就已经远超“高天原”本身的价值了。
高天原是神话中天照大神统治的神土,敢以此为名,足以见得老板的野心。座头鲸在他风头无两的时候来到了这座夜总会,他对高天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高天原也没有让他失望,成为了东京最红也最贵的牛郎店。
高天原的经营成本实在太高了,本身是一座二战前法国人在东京修建的天主教堂,整体是个奢华的四层建筑,足以支撑起一个百货公司,却被拿来开了一家牛郎店。高天原已经连租几十年了,每年的租金都是天价,因为高贵如宫殿的装潢吸引了大量失意的成功女性,所以座头鲸觉得这租金花的很值。甚至,他给整个高天原用的家具、餐具、装修都是最好的,每年都要花一大笔钱修缮和维护。
可是这两年的经济不景气,从金融危机以来,整个高天原的财务赤字都没有抹掉过。收入一直在掉,租金什么的却越来越高,早已入不敷出了,早年积攒下来的钱早就被花完了,这些年一直举债度日,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帮助才撑到现在。店长座头鲸还是东京男子服务业联谊会的理事长,出手阔绰,每年还要捐赠大量的会费,所以他们已经没钱了。
多亏了正确的决策,座头鲸预感到了租金的野蛮增长,所以一次性支付了五年的租金,不然接下来几年的租金就足以打垮他们。可是就算这样,高天原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了,长则两三年,短则大半年,他可能就会失去高天原。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用最好的姿态来迎接这位老伙计的终局了,直到那天,店里来了两个年轻女孩。他阅女无数,每天都和女性打交道,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对方不是来店里的消费的。
那两个女生很奇怪,长得都很好看,如果愿意进入演艺圈或是娱乐圈,一定会大红大紫的那种。其中一个打扮地清新淡雅,谈起生意来却像个经验老道的商场精英。另一个雷厉风行,性感妖艳的让座头鲸都不敢去直视,看起来强势的黑衣女孩却完全没有谈生意的意思。
她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说明了来意。她们的自我介绍简短到只有两个名字——苏恩曦和酒德麻衣。
“这家店我们要了,自己开价吧。”苏恩曦直接把一张支票丢在了他面前,一副已经吃定了的样子。
“这家店的赤字……”
“没关系,店主人还是你,依旧交给你来经营,怎么扭亏为盈你自己想办法。”苏恩曦拿起果汁吸了一口,然后撕开了一袋薯片,牛郎店自然没有这种东西,是她自己带来的。
“你只要知道这家店的主人是我们就好了。”苏恩曦一边说一边把薯片塞进嘴里,贝齿轻咬,嘎嘣脆的薯片在唇间裂开,发出清脆的声音,“麻衣, 我口红是不是掉了?”
“谁让你要吃东西的活该。”酒德麻衣看了一眼苏恩曦,薯片就是她的心头好,不管什么场合她都有可能变出一包来。
酒德麻衣似乎不在乎自己的口红会掉,直接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嗯,还不错。”
“这是盛产自……”
“不用解释,我最烦这些了。”
座头鲸刚要向麻衣介绍红酒的品类,就被她拒绝了。她喝过的好酒比座头鲸报的上名字的都多,只要记住最喜欢的那几款就好了,要是一个个都得了解,都要记住名字,那也太累了。这些酒的名字就和她交过的男朋友一样,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好嘛。
酒德麻衣翘着二郎腿,高跟鞋轻轻晃动,裙子的高度只到大腿,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简直就要迷死人。如果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恐怕连魂都要被勾走了。哪怕座头鲸这样的早就看惯了各种红粉骷髅的老手,也觉得很惊艳,为了不尴尬,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座头鲸看着这两个诡异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谈生意的。话没谈几句就直接把支票甩脸上了,还让他自己填。如果不是他有自知之明,甚至要怀疑这两位富婆是不是看上他了。如果是真的,倒也不是不行,这两位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啊。
“我想知道二位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呢?”苏恩曦皱了皱眉头,“我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说是你这里不久之后回来一位贵客,要你好好招待,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座头鲸为之一惊,是什么人,居然能使唤地动这样的两位女子。
“就这样吧,薯片。”麻衣放下了手机,喝完了杯子里剩余的红酒,然后看了座头鲸一眼,“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这两天关门歇业一下,有什么事情都注意点,有某位牛郎届的大人物登场,就好好迎进来。”
苏恩曦一口气喝完了果汁:“你自己看着填,我们先走了,合同啥的之后可以补上,反正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说完,两人就雷厉风行的离开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只在坐过的沙发上留下了两缕风格不同的幽香。
座头鲸端起自己的杯子,一边喝酒一边想着两人刚才的话。奇了怪了,虽说高天原是整个东京最有名的牛郎店,但现在已经破败了很多,怎么会有牛郎界的大人物大驾光临呢?
不过话说回来,风间琉璃大师今年倒是来过两次了,给店里带来了不少收益。不知道高天原能不能撑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中的牛郎”下次光临呢?
雪茄已经快要烧到手指了,座头鲸把它拿到嘴边抽了最后一口,然后摁灭再来台阶上。已经歇业三天了,今天他坐在外面,还有几个熟客过来问他是不是要关门了。他只能告诉人家,店里在整顿,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接客了。
他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等不到了,虽然这样,他还是愿意相信,两个随意拿出一张支票让他自己填价格的神秘女人,应该是不会坑一家即将倒闭的牛郎店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将是他和高天原的机遇。
他转身推开富丽堂皇的大门,走进店里。高天原牛郎店是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所以这些年就没有锁过门。
因为这几天晚上也不营业,所以他专门去配了把锁,用来防盗。
“瞧我这记性,又把锁拉楼上了。”座头鲸一拍脑门,懊恼地摇了摇头。
因为锁这东西随意摆放不太好看,加上刚刚多了一个这玩意儿还有点不习惯,所以他每天早上拿下来都会丢到二楼的房间里。
“堪助,还没休息的话帮我把锁拿下来。”座头鲸扯着嗓子对着楼梯口喊道。
很快一个体重突破两百大关的异装癖男子从楼上跑了下来,领不堪重负地楼梯发出了两声哀嚎。
“店里没客人的时候其实不用这么穿的。”
“没事,习惯了。”藤原堪助把锁递给了座头鲸。
别看他这副样子,他曾是日本大关级的相扑明星,只差一点就能升级为等级的“横纲”。他当时也算是相扑界炙手可热的美男子,交往过的女友也都是日剧明星。本来已经订婚了,因为一个女粉丝的悲痛自杀,改变了他的人生。他觉得自己需要放弃自己的小爱,把大爱播撒向更多的女性。于是果断放弃了未婚妻和作为相扑手的未来,下海当了牛郎。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那两个女人骗了。”
“不可能,支票是真的。我也信得过苏桑和酒德桑。”座头鲸拍了拍藤原堪助的肩膀,“会这么说,只能说你的花道修炼的还不够。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是是是。”藤原堪助打了个哈欠,转身就打算上楼,又被座头鲸叫住了。
拿着锁来到门边的他看到门外的空地上似乎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身影,他急忙跑了出去,发现那是一个有着清秀外表的帅气男子。
“喂,少年,你怎么样了?”座头鲸把他扶起来,使劲摇了摇。
这个男人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座头鲸使劲晃了晃他,发现根本没有反应。体温很高,身上有很多血迹,头发被血液和其他脏东西混合而成的浓稠液体粘在了一起,有些还粘在脸上。五官上透着一丝阴柔和与之相悖的严峻。
“真是张矛盾的脸。”座头鲸拨开他粘在一起的头发,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上,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试探他的呼吸,却愣在了原地。
“活着就好。”座头鲸招呼了一下藤原,想要让他帮忙来把人搬进去。
高天原的门锁上了了,灯却重新亮了起来。藤原堪助拿来了一个盛着热水的脸盆和一块新的毛巾。
“这副德行,真惨啊,应该是黑道干的吧。我们不该多管闲事,趟这浑水的。”藤原把拧干的毛巾递给座头鲸。
座头鲸摇了摇头:“这就是我们的贵客了。”
“贵客?”
“是啊。”说完,座头鲸轻轻擦起了男子脸上的血迹。
除了一些需要用力才能擦掉的板结血渍,其他的都被他仔细地擦掉了:“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藤原堪助仔细看了看灯光下的男子,虽然有很多伤痕,但还是能看出本来的面貌?
“这是‘风间琉璃’大师?”
座头鲸点了点头:“应该不会错的,这应该就是风间大师卸妆之后的样子,酒德桑说的牛郎届的大人物。”
“没想到风间大师就算卸了妆也有这样祸国殃民的容颜,比原来少了一点柔美,多了点英气和冷峻,似乎更受女孩子欢迎了。”
“嗯,要是知道风间大师的真面目,不知道又有多少少女要夜不能寐了。”座头鲸点了点头。他诧异地发现,流了这么多血,“风间琉璃”的身上却连一处伤口都没有,甚至就连脸上的伤口也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他的身上,就好像有着什么魔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