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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回 赵匡胤千里投军 李守贞三叛连兵(1 / 1)


却说赵匡胤之父赵弘殷,前两年已为赵匡胤聘定同袍贺景思之女,择吉成婚,燕尔新欢,自在意中,免不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弟弟赵匡义,今年十岁了。他酷爱学习,父亲在外打仗,每次都带回一些书籍,赵匡胤不屑一顾,他见了却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此时晋朝覆亡,中原一带,多被辽军蹂躏,民不聊生。赵匡胤年逾弱冠,闻着这种消息,未免忧叹,恨不得立刻从军,驱除大敌。既而辽太宗半道驾崩,辽兵北去,后汉高祖刘知远南下,中原粗安。

这时王彦超在复州担任防御使。赵匡胤自小便认识这位叔叔,乃独自南下,径投复州而来。

王彦超见了赵匡胤,大吃一惊。道:“好贤侄,你不去投你父亲,却来复州做甚么?”

赵匡胤道:“唉,不提了。我父现在河东。那边,多是沙陀人。我堂堂汉人,焉能侍奉沙陀、契丹这些蛮夷?”

王彦超曾经随桑维翰出使辽国,对这些蛮夷也没什么好感,对这位贤侄的气节,十分欣赏。只是复州,临近江陵。南平王、荆南节度使高从诲叛服无常。

王彦超想,若留他在此,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向他父亲交代?

当下心生一计,道:“贤侄,你有所不知,叔叔我也马上要调任了。我且修书一封,推荐你去随州,投奔随州刺史董宗本叔叔如何?”

赵匡胤惊讶道:“可是我小时候见过的董叔叔?”

王彦超笑了:“是的,你小时候还要人家给你当马骑呢!他家还有个小哥哥,你还记得吗?”

赵匡胤大喜,道:“记得!记得!只比我大一岁。不过,听说他一家被赵大王(指赵延寿)要去帐下,去了幽州吗?”

王彦超道:“听说他们刚刚从幽州逃回了。当今皇上怜惜他,叫他父子来随州,这里是南方,一般不会碰上辽军。”

当即,王彦超赠送给赵匡胤两万文钱,当作路费,打发他去随州。

赵匡胤到了随州,董宗本大喜,令其子董遵诲与赵匡胤相见,三人谈及昔年夹马营趣事,晤谈甚欢。

赵匡胤问及婶婶,董遵诲大哭。原来只有他父子二人趁行军时从幽州逃出,其他家人仍在幽州滞留未归。

赵匡胤安慰董遵诲道:“哥哥放心,将来有机会,弟弟一定帮你把婶婶接回来!”

董宗本命赵匡胤与董遵诲一起在州军中当差,令赵匡胤为队长,董遵诲为副。一开始没什么,时间长了,见大家都更佩服赵匡胤,董遵诲渐渐不满。

董遵诲力气大,能挽强弓,又是在契丹胡人堆里混的,骑术甚精。而赵匡胤读过不少兵书,胜在文武双全。

有时候谈论兵事,董遵诲往往理屈词穷,拂衣而去。董遵诲又常常要与赵匡胤当众比试,赵匡胤尽量回避。

忽然有一天,随州城上出现一朵紫色云彩,形如车盖,很多天不散。

董遵诲得意洋洋地对赵匡胤道:“每天见到这朵紫色云彩,像车盖一样。我又梦见登上高台,遇到一条黑色大蛇长约一百多尺,一会儿又化成龙,向东北飞去,霎时雷电交加,这是什么祥瑞?”

赵匡胤不答。知道他不能相容,乃向董宗本辞行,只说是北上探父,董宗本无奈放行。

赵匡胤走后,随州城上紫云渐渐消散。

却说杜重威既诛,众臣才为刘知远发丧。并宣布刘知远遗制,封皇子刘承祐为周王,即日嗣位。刘承祐年仅十八岁,是为汉隐帝,朝见百官,然后举哀成服。

先前后汉高祖刘暠(刘知远)欲改年号,宰臣进拟“乾和”二字。御笔改为乾祐,适与汉隐帝名字相同,当时目为预征,所以后来沿称乾祐,不复改元。

幸亏改为乾祐。乾和,乃是南汉中宗刘晟(刘弘熙)的年号。那就闹笑话了。今年,乾祐元年,公元948年,已经是南汉乾和六年了。

太常卿张昭,拟上先帝谥号,称为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庙号后汉高祖,后来埋葬于睿陵。

汉隐帝刘承祐既立,尊母李氏为皇太后,颁诏大赦天下,晓谕四方。

王景崇蓦然间接到朝旨,刘暠(刘知远)御驾升天,皇次子刘承祐即皇帝位,不由的心下一动,倒有些踌躇起来,便是为了如何处置侯益的问题。侯益这时已经年过花甲,老奸巨猾,王景崇对他很是忌惮。

有人劝王景崇杀掉侯益,王景崇叹道:“先帝原许我便宜行事,但谕出机密,恐嗣皇帝未曾闻知,我若杀他,转近专擅。况大赦令已下,更觉难行,我只好密奏朝廷,再作计较。”

主见已定,便草密疏奏请,疏未缮发,那侯益已私离凤翔,星夜入都去了。王景崇不禁大悔,甚至不停地骂自己蠢驴!不好杀他,却应把他控制住啊!

这侯益却是机变,一入京城,便诣阙求见。

汉隐帝刘承祐,问他:“你何故引入蜀军?你可知罪?”

侯益并不慌忙,反从容答道:“臣无罪。蜀兵屡寇西陲,臣打算诱他入境,聚而歼之。”

汉隐帝刘承祐不由的冷笑了一声,令侯益退出。

侯益见汉隐帝形态,倒也觉得危险,幸喜家资富厚,便动用黄金白银,运动相臣。金银是人人喜欢,宰相以下,得了他的好处,那有不替他说情,便你吹嘘,我称扬,把他夸作张良、萧何一般。

“难道朕错怪了忠臣?”毕竟刘承祐年未弱冠,也道是前日错疑,即授侯益为开封尹,兼中书令。

侯益又贿赂史弘肇等,诬陷王景崇,说他如何专擅,如何骄横。汉隐帝刘承祐不得不信,遂派供奉官王益至凤翔,征赵匡赞牙兵诣阙。

赵思绾很是不安,再被王景崇激他数语,越觉心慌。

不久,赵思绾率永兴军牙兵,随王益启行赴京,到了半途,对同党常彦卿道:“小太尉已落人手,我等若至京师,自投死路,奈何奈何!”

小太尉指赵匡赞。其实,赵匡赞已经安全上岸了。

常彦卿道:“临机应变,自有方法,不必多说!”

乾祐元年,公元948年,三月二十四日。

王益、赵思绾一行抵达长安。长安本是永兴军的主场,赵思绾在此,爪牙甚多。

新任永兴节度副使安友规,巡检使乔守温,出迎王益,置酒于城外客亭。

赵思绾入请道:“部下军士,已在城东扎营。只是将士们的家属,多住在城中,意欲暂时入城,挈家眷出宿城东。”

安友规不知是计,且见赵思绾并无兵器铠甲,乐得做个人情,应允下去。赵思绾便带领部下将校驰入西门。

正好有一位州校坐在城门旁,腰间悬着宝剑,赵思绾看得真切,突然抢上几步,顺手夺过他的宝剑,挺刃一挥,剁落州校头颅。

当下喝令党羽,一齐动手,急切里无从夺得兵器。便向附近觅得棍棒,左横右扫,打死守门士兵十余人,遂将跟随自己的永兴牙兵放入城内,命人把城门关住,自己率亲兵进入府署劈开兵器库,取出铠甲兵器,分给部众,分别把守各门。

安友规等在城外听到兵变消息,惊惶失措,酒还没喝完,便已溜去。朝使、供奉官王益,也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赵思绾于是据住城池,募集城中少年,得四千余人,修缮城墙,疏浚护城河,才经十日,守具皆备。

王景崇不知声讨,反鼓动凤翔官民上表,请令自己知军府事。

正是:功业未成先跋扈,嫌疑才启即猖狂。

汉隐帝刘承祐,与群臣会议,都料是王景崇诡计,不肯允许,另调静难(邠州)节度使王守恩,为永兴(晋昌)节度使;保义(陕州)节度使赵晖,为凤翔节度使;调王景崇为静难(邠州)留后,令即赴镇。

王景崇迁延观望,不肯立刻出发,并加强训练青年丁壮,宣称将要讨伐赵思绾,甚至又用静难留后的身份,调静难军南下。

那时又突然冒出一个叛臣,竟勾通永兴、凤翔两镇,谋据中原。这人为谁?就是河中节度使李守贞。

李守贞与杜重威原为故交,杜重威父子被诛杀,他不禁兔死狐悲。

这也是刘知远临死前杀死杜重威的蝴蝶效应。

李守贞暗思,汉室新造,嗣君才立,朝中执政,统是后进,没一个可与自己平起平坐,不如乘机发难,或可转祸为福,遂潜纳亡命之徒,暗养死士,治城堑,缮甲兵,昼夜不息。

参军赵修己,颇通术数。李守贞召他密议,赵修己说时命不可妄动,再三劝阻。

李守贞半信半疑。赵修己乃辞职归田。

忽有一个游方和尚,法号总伦,入谒李守贞,托言望气前来,称李守贞为真主。

李守贞大喜,尊为国师,日思发难。

一日,李守贞召集将佐,置酒大会,畅饮了好几杯,起座取弓。遥指一幅猛虎舐掌图,对众将佐道:“我将来若得大福,当射中虎舌。”

说罢,即张弓搭箭,向图射去,飕的一声,好似箭镞生眼,不偏不倚,正在虎舌中插住。将佐同声喝采,统离座拜贺。

李守贞益觉自豪,与将佐入席再饮,抵掌而谈,自鸣得意。将佐乐得谄媚,喜得李守贞手舞足蹈,乐不可支。众人饮至夜静更阑,方才散席。

不久有使者自长安来,递上文书。

李守贞打开一看,乃是赵思绾的劝进表,不由的心花怒放。使者又献上一袭龙袍,光辉灿烂,藻锦氤氲。

李守贞到了此时,当然是喜欢极了,略问来使几句,令左右厚礼款待,过了数日才命归报,与赵思绾结作爪牙。

李守贞从此反意更决,妄言天人相应,僭号秦王。

李守贞既生异志,乃找术士卜问吉凶。有一术士,善于听声音推断数理,判断吉凶。

李守贞于是召出全体家眷,令他们依次出声。术士听一个,评一个,统是寻常套话。等到李守贞子李崇训妻符氏发言,不禁瞿然道:“后当大贵,必母仪天下!”

术士既知吉凶,如何专推符氏,不言李守贞全家之大凶?可能是不敢说。李守贞如果真的相信术士的话,为什么不转问李崇训可否为帝?史家所载,往往类此。

李守贞闻言,益觉自夸道:“我的儿媳将为天下母,我取天下,当然成功,何必再加疑虑呢!”于是决计造反。

李守贞派人册封赵思绾为晋昌节度使,下令仍称永兴军为晋昌军。

匡国(同州)节度使张彦威,因与河中相近,侦察到李守贞所作所为,时常戒备,且密奏汉隐帝,请求朝廷出兵。

汉廷派义成(滑州)马军都指挥使罗金山,率领部曲,助戍同州。因此李守贞叛乱,同州得以无事。

乾祐元年,公元948年,三月底。

李守贞派骁将王继勋,出兵占据潼关。保义(陕州)节度使白文珂急行军进抵潼关,一举收复。

军报驰入汴京,汉隐帝乃命镇宁(澶州)节度使郭从义,为永兴行营都部署,率军讨伐赵思绾。

四月。又命保义(陕州)节度使白文珂,为河中行营都部署,率军讨伐李守贞。任命客省使王峻为都监。

自后唐以来,因连年战争,国家大事,皆以军事为重,枢密使已经超过同平章事,成为最重要的大臣。

后汉高祖刘暠(刘知远)临终前,本将后事托付给四位顾命大臣,苏逢吉为首相总理政务,杨邠为枢密使执掌机要,郭威为副枢密使主征伐,史弘肇掌管禁军。

现在,权力尽在后三位顾命大臣掌握,再加一个三司使王章,负责财税,更是十分重要。

宰相苏逢吉、苏禹珪等,反成多余了。二苏皆是贪婪之人,担任宰相,掌管吏部,一遇到职位有空缺,便立即任用官吏填补。二人结党营私,往往利用职权,收取贿赂。

杨邠执掌军事,认为军费紧缺,官吏太多,虚耗国用,因此屡加批驳,遂致将相生嫌,互怀猜忌。

这时正值关西乱起,纷扰不休,同平章事李涛,上疏请求调杨、郭二枢密,出任重镇,控御外侮,内政可委二苏办理。杨、郭二人,认为李涛乃是苏逢吉推荐入相,疑他联络二苏,从旁倾轧,排挤自己,竟入宫泣诉于李太后,自请留奉山陵。

李太后疑刘承祐喜新厌旧,面责刘承祐,刘承祐述及李涛之言,太后更加生气,立即下令将李涛罢相,勒归私第。

刘承祐欲讨好母后,更重用杨、郭、史、王四大臣,擢升杨邠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擢升三司使王章同平章事;擢升郭威为枢密使;擢升史弘肇兼侍中。

后来,又擢升郭威兼任同平章事。

杨邠、王章、郭威皆升同平章事高位,这时,同平章事便有六人之多。二苏更失去吏部肥缺,愈抱不平。另一位宰相窦贞固更加无事可做。

过了几天,再派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尚洪迁,为西面行营都虞侯。

王景崇见形势危急,正好后蜀国皇帝孟昶,派人劝降,乃向后蜀国投降,同时也接受李守贞任命的官职。

汉朝各路讨伐大军同时西行,不慌不忙,唯独尚洪迁恃勇前驱,后发先至,竟孤军直捣长安城下。

赵思绾正养足锐气,专待官军对仗,遥望尚洪迁前来,立即麾众杀出,与他交锋。

尚洪迁尚未列阵,赵思绾已经杀到,主客异形,劳逸异势,就使尚洪迁骁悍过人,至此亦旗靡辙乱,禁遏不住,勉强招架,终究是不能支撑,看看士卒多伤,便麾兵先退,自率亲军断后,且战且行。

赵思绾力追不舍,恼动了尚洪迁血性,拚死力斗,才把赵思绾击退。但尚洪迁身上,已受了数十创,回至大营,呕血不止,过了一宵,便即捐躯。

长安方向,好歹打了一仗。河中府方向,白文珂却没什么动静。

六月,汉廷再派奉国左厢都虞侯刘词,为河中行营马步都虞侯,前往河中府前线督战。

七月。

汉廷命工部侍郎李榖,为西南面行营都转运使,负责粮草;又命昭义(潞州)节度使常思,领兵援应,进驻潼关。

郭从义、王峻二人,因尚洪迁战死,挫动锐气,未免畏缩,敛兵不进。王峻与郭从义,又两不相容,越觉得你推我诿,延宕不前。

河中行营都部署白文珂,逗留同州,根本未曾进兵。

朝廷任命郭从义为永兴(长安)节度使;白文珂兼知河中府事,指望他二人出力。

七月底,新任凤翔节度使赵晖,抵达凤翔,王景崇自然不肯接受。赵晖乃部署兵士,上疏说:“王景崇叛变的迹象,更为明显,请准许出军攻击。”汉隐帝下诏批准。

汉隐帝刘承祐,颇以为忧。必须要派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员,统一指挥讨伐大军。

八月六日。特派枢密使、同平章事郭威,为西面军前招慰安抚使,所有河中、永兴、凤翔诸军,悉归郭威节制。

郭威今年四十五岁,虽然从军多年,尚未出任过节度使,这还是第一次挂帅,而且遇到的对手却是功高望重的前朝宿将,统领禁军、出任节度使十多年的李守贞。

李守贞曾经平定杨光远。阳城一战,他是事实上的主帅,以少胜多,击败八万辽国铁骑,威震天下。后晋亡国一战,如果由李守贞取代杜重威挂帅,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毫无疑问,这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郭威奉命将行,先诣太师冯道处问策。

冯道慢条斯理道:“李守贞乃是前朝宿将,自认为功高望重,必能约束士卒,令他归附。公去后,若勿爱官物,尽赐兵吏,势必众情倾向,无不乐从,李守贞自无能为力了!”

郭威谢教即行,承制传檄,调集各道兵马,前去陕州会师。并促令白文珂趋河中。

却说赵匡胤初经远游,未识路径,本拟北上投奔父亲,不意走错了路,反向西行;及自知有误,索性将错便错,顺道行去。所苦随身盘缠,带得不多,行至襄阳,一无所遇,反将盘缠一概用尽。

到了没办法的时候,曾经靠偷菜,勉强填饱肚子。

关山失路,日暮途穷,那时进退维谷,不得已投宿山寺。僧徒多半是势利眼,看他衣履皆旧,行李又少,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当,只当他是落魄的征夫,乐得白眼相对,当下呵斥逐客,不容羁留。

赵匡胤没法,只好好言相求,借宿一宵,说至再三,僧徒仍不肯同意,顿时忍耐不住,便厉声道:“你等秃驴,这般无情,休要惹我懊恼!”

一僧随口嘲笑说:“你又不是个皇帝,说要甚么,便依你甚么。我今朝偏不依你,看你使出什么法儿!”

道言未绝,那右足上已着了一脚,不知不觉的倒退几步,跌倒地上。

旁边走过一僧,怒叱赵匡胤道:“难道你是强盗么?快吃我一拳!”

说时迟,那时快,这僧一拳向赵匡胤胸前,猛击过来。赵匡胤不慌不忙,轻轻的伸出右手,将他来拳接住,喝一声去,那僧已退了丈许,噗通一声,也向地上跌倒了。

还有几个小沙弥,吓得魂不附体,统向寺内飞奔,不一会走出了一个老僧,衲衣锡杖,款款前来,赵匡胤瞧将过去,却是慈眉皓首,癯骨清颜,比初见的两僧,大不相同,不由的怒气渐消,竦然起敬。

小子有诗咏那老僧道:

莫言方外乏奇人,参透禅关悟夙因。愿借片帆风送力,好教真主出迷津。

赵匡胤见他容貌,必定是得道高僧,当即向他拱手施礼。

老僧慌忙答礼,且道:“小徒无知,冒犯贵人,幸勿见怪!”

赵匡胤道:“贵人两字,在下不敢当,在下准备去军中投效,路经贵地,无处住宿,特借宝刹暂睡一宵,哪知令徒不肯相容,并且恶语伤人,以至争执,亦乞高僧原谅!”

老僧道:“点检作天子,已有定数,何必过谦。”

赵匡胤听了此语,莫明其妙,便问点检是谁。

老僧微笑道:“到了后来,自有分晓,此时不便饶舌。”

说毕,便把坠地的两僧唤起来,并且呵责道:“你等肉眼,哪识圣人?快去将客房收拾好了,准备贵客休息。”

两僧无奈,起立应命。老僧又问及赵匡胤行囊,赵匡胤道:“只有箭囊、弓袋,并无他物。”

老僧又命两徒携往客房,自邀赵匡胤转入客堂,请他坐下,并呼小沙弥献茶。待茶已献入,才旁坐相陪。

赵匡胤问他姓名,老僧道:“老衲自幼出家,至今已将百年,姓氏已经失记了。”

赵匡胤道:“总有一个法号。”

老僧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老僧曾经自号空空,别人因此称我为空空和尚。”

赵匡胤道:“法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道行定然高妙,弟子愚昧,未识将来结局,还乞法师指示。”

老僧道:“不敢,不敢。夹马营已呈异兆,香孩儿早现奇征,后福正不浅哩!”

赵匡胤听了,越觉惊异,不禁离座下拜。

老僧忙即避开,合掌道:“阿弥陀佛,这是要折杀老衲了。”

赵匡胤道:“法师已知过去,定识未来,就使天机不可泄漏,但弟子此时,正当落魄,应从何路前行,方可得志?”

老僧道:“再向北行,便得奇遇了。”

赵匡胤囊中羞涩,沈吟不答。

老僧道:“贵人不必疑虑,区区盘缠,老衲当代筹办。”

有此奇僧,真正难得。

赵匡胤道:“怎敢要法师破费?”

老僧道:“结些香火缘,也是老衲分内事。贵客今日在敝寺中暂宿一宵,明日即当送别,免得误过机缘。”

说至此,即呼唤一小沙弥上前,嘱咐道:“你引这位贵客,到客房暂憩,休得怠慢!”

小沙弥遵了师训,导赵匡胤出堂,老僧送出门外,向赵匡胤告辞,扶杖自去。

赵匡胤随至客房,见床榻被褥等,都已整齐,并且窗明几净,饶有一种清气,不觉欣慰异常。

过了片刻,小沙弥搬入晚餐,都是寺中自己种的应时果蔬,非转基因,绿色无公害,清脆可口。赵匡胤正饥肠辘辘,便狼吞虎饮了一番,吃到肚子发胀,方才罢手。残肴尚未撤去,小沙弥已搬来一盆热水。盥洗后,自觉身体疲倦,便睡在床上,向梦乡找周公报到去了。

一枕睡醒,日已当窗,忙披衣起床,小沙弥入房,伺候盥洗,并进了早餐。餐毕出外,老僧已扶杖伫候。两下相见,行过了礼,复相偕至客堂,谈了片刻,赵匡胤即欲告辞。

老僧道:“且慢!老衲尚有薄酒三杯,权当饯行,且等午后起程,尚为未晚。”

赵匡胤乃复坐定,与老僧再谈时局。

赵匡胤问:“敢问法师,何日可致太平?”

老僧道:“中原混一,便可太平,为期也不远了。”

赵匡胤问:“真人可曾出世?”

老僧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总要戒杀好生,方能统一中原。”

赵匡胤道:“这个自然。”

两下复纵论多时,但见日将晌午,小沙弥搬进素肴,并热酒一壶,陈列已定,老僧请赵匡胤上坐。

赵匡胤谦不敢当,且对老僧道:“蒙法师厚爱,分坐抗礼,叨惠已多,怎敢僭居上位呢?”

老僧微哂道:“好!好!目下蛟龙失水,潜德韬光,老衲尚得叨居主位,贵客还未僭越,老衲倒反僭越了。”

言毕,遂分宾主坐下。随后老僧替赵匡胤斟酒,自己却用杯香茗相陪,并向赵匡胤道:“老衲戒酒除荤,已好几十年了,只得用茶代酒,幸勿见罪!”

赵匡胤又谦谢数语。饮了几杯,即请止酌。老僧也不多劝,即命小沙弥进饭。赵匡胤吃了个饱,老僧只吃饭半碗,赵匡胤不禁动疑,问他何故吃得这么少?

老僧道:“并无他奇,不过服气一法。今日吃饭半碗,还是为客破戒了。”

赵匡胤道:“此法可学否?”

老僧道:“这是禅门真诀,如贵客何用此法。”

赵匡胤方不多言。老僧一面命小沙弥撤肴,一面命僧徒取出白银数十两,赠与赵匡胤。

赵匡胤再三推辞,老僧道:“不必!不必!这皆是施主捐与敝寺,老衲特转赠贵客,大约北行数日,便有枝可栖,盘缠虽少,已勉强够用了。”

赵匡胤方才谢领。老僧又道:“老衲并有数言赠别。”

赵匡胤道:“敬听教诲!”

老僧道:“‘遇郭乃安,历周始显,两日重光,囊木应谶。’这十六字,请贵客记取便了。”

赵匡胤茫然不解,但也不好多问,只得答了领教两字。当下僧徒递上箭囊弓袋,赵匡胤即起身拜别,并订后约道:“此行倘得如愿,定当相报。法师鉴察未来,何时再得重聚?”

老僧道:“待到太平,自当聚首了。”太平二字,是隐伏太平年号。

赵匡胤乃挟了箭囊,负了弓袋,徐步出寺,老僧送至山门,道了“前途珍重”一语,便即入内。

却说赵匡胤遵着老僧叮嘱,一路向北前进,沿途饱看景色,纵观山水形势,恰也不甚寂寞。至渡过洛水,见前面层峦叠嶂,山势很是险峻,山后隐隐有一大营,依险驻扎,并有一面大旗,悬空荡漾,烨烨生光,旗上有一大字,因被风吹着,急切看不清楚。

再前行数十步,方认明是个“郭”字,当即触动心念,暗想道:“老僧说是‘遇郭乃安’,莫非就应在此处么?”

便望着大营,抢步急行。不到片刻,已抵营前。

营外有守护兵立着,赵匡胤便向前问讯道:“贵营中的郭大帅,可曾在此么?”

兵士道:“在这里。你是从何处来的?”

赵匡胤道:“我离家多日了。现从襄阳到此。”

兵士道:“你到此做甚么?”

赵匡胤道:“特来拜谒大帅,情愿留营效力。”

兵士道:“请道姓名来!”

赵匡胤道:“我姓赵名匡胤,是涿州人氏,父现为指挥使。”

兵士伸舌道:“你父既为指挥使,何不在家享福,反来此投军?”

赵匡胤道:“乱世出英雄,不乘此时图些功业,尚待何时?”

兵士道:“你有这番大志,我与你通报便了。”

看官!你道这座大营,是何人统领,原来就是汉朝枢密使、同平章事、西面军前招慰安抚使郭威。此时正发兵前进,在途暂歇。凑巧赵匡胤遇着,便上前投效。

至兵士代他通报,郭威下令召入,见他身长八尺,方面大耳,仪表堂堂,虎背猿腰,状貌魁梧,已是器重三分。当下问明籍贯,并及他祖父世系。赵匡胤应对详明,声音洪亮。

郭威便道:“你父与我同僚,现正讨伐凤翔,你如何不随父前去,反到我处投效呢?”

赵匡胤述及父母宠爱,不许从军,并说是独自偷偷到此的情形。

郭威乃向他说道:“将门出将,当非凡品,现且留我帐下效力,同往西征,待来日立下功绩,必当保荐!”

赵匡胤拜谢。从此留在郭威大营,随赴河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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