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捍,单身前往镇州,觐见王镕。成德军上下,尚未知道朱全忠(朱温)的态度,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刘捍向王镕说明朱全忠(朱温)的意思,只要归顺宣武,断绝与河东的来往,一切维持不变。王镕遂降,将其子、节度副使王昭祚,以及各位大将之子,送至汴梁作为人质。赠绢二十万匹劳军。
朱全忠(朱温)乃退兵,返回邢州。后来,将一个女儿嫁给王昭祚为妻,以示笼络。
又一藩镇投归宣武旗下。
成德军判官张泽,对王镕说:“河东晋王李克用,兵力强大。我们虽然交好宣武,可是如果家中突然起火,远水难救近火。邻近各镇,卢龙、义昌、义武三镇,依然归附河东,实乃心腹大患。不如煽动朱全忠(朱温),乘胜进军,把他们一一征服,使得河朔诸镇,兵力合而为一,才可以抵挡河东。”
王镕颇以为然,遂派周式,前往邢州,再次游说朱全忠(朱温)。
朱全忠(朱温)大喜,派大将张存敬,统帅邢州、魏州三万大军,再次北伐刘仁恭。
唐昭宗光化三年,公元900年,九月二十九日,张存敬攻克瀛洲。
十月二日,张存敬攻克景州,擒获刺史刘仁霸。
十月七日,张存敬又攻克莫州。
八天攻克三州,攻克城池二十多座,完美复刻了两年前葛从周八天攻陷邢、洺、磁三州的神迹。
一时间,张存敬威震河朔!
一时间,刘仁恭父子瑟瑟发抖。
幸亏老天帮忙,连日大雨。
张存敬打算从瓦桥关进逼幽州,但是探马回报,因连日大雨滂沱,道路泥泞难行,张存敬遂率军西进,进攻义武军。
十月二十七日,张存敬攻克祁州(无极),斩刺史杨约,再进攻义武节度使驻地定州。
义武节度使原来是王处存,五年前已经去世,其子王郜继任。王处存之弟,王郜叔父王处直,任职后院都知兵马使。王郜急忙向河东、卢龙两镇求救,同时派叔父王处直率军数万抵抗。
王处直比大哥王处存小三十二岁,比侄儿王郜还小一些,今年四十八岁。古代子女多,经常有这种情况。有的人年龄甚至比自己的侄孙还小。
王处直打算紧靠城池,建立营寨阵地,坚守不出,待到把梁兵拖得筋疲力尽,再出兵破敌,比较稳妥。
孔目官梁汶道:“十五年前,卢龙军和成德军,共有兵三十万,南北夹攻我们,我军只有不到五千人,却一战而击败之。今天,张存敬军只有三万,我们的兵力却比从前多了十倍,为什么胆小如鼠,要依靠高大的城池来保命?”
梁汶忘记了,十五年前,也曾经请河东李克用出兵救援。
王郜遂命王处直率军,进驻沙河,于怀德驿迎战,结果大败,死伤、被俘超过一半,尸首连绵十多里。王处直拼死冲杀,才得逃回定州。
第二天,王郜惊慌失措,放弃定州,投奔河东。众将领拥戴王处直为留后。
数日后,朱全忠(朱温)抵达定州城下。
王处直登城大呼曰:“本镇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又从未得罪大王,为何进攻我们?”
朱全忠(朱温)道:“你们为何依靠河东?”
王处直说:“我家大哥王处存,当年和李克用一起讨伐黄巢,一起立功,建立了交情,而两镇边境又相邻,只隔了一座山,两家又是儿女亲家,和平往来,应是人之常情。我们又没有建立同盟关系,共同侵害别人。不过大王既然不高兴,我们也可以改变态度,与河东断绝来往!”
朱全忠(朱温)大喜,再派大将刘捍单身匹马,进入城中,抚慰王处直。王处直表示归顺。
王处直恼恨孔目官梁汶多嘴误事,便将所有罪过推到他身上,斩杀他全家,将首级献给朱全忠(朱温),并赠送绸缎、棉布各十万匹劳军。
朱全忠(朱温)这才回军,并上奏朝廷,任命王处直为义武节度使。
从此,又一藩镇投归宣武旗下。
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派其子刘守光,率大军,增援定州。
大军行至易水河畔,张存敬大军杀到,卢龙军被杀六万人,从此不敢再南下。
晋王李克用,接到王郜求救信,乃派二太保李嗣昭,率步骑兵三万,南下,越过太行山,攻克怀州,再进攻河阳。
时朱全忠(朱温)任命大将侯言为河阳节度使。侯言没有料到晋军来得这么快,只得闭城坚守。
晋军挥兵攻城,已经摧毁孟州羊马墙,眼看就要攻破孟州,突然,有一支兵马,从晋军背后猛攻,晋军大乱。
原来是佑国节度使张全义,派大将阎宝来援。侯言见援兵到了,也立刻率军出击,前后夹攻,这才击退晋军。
今年九月,朝廷将桂州升级为静江军,以桂管经略使刘士政为静江节度使,驻地桂州,下辖东至梧州、贺州;西至融州、环州、柳州;南至严州、龚州、象州,共十二州。
刘士政原来是安州大将。五年前,安州防御使家晟,与朱全忠(朱温)亲信蒋玄晖有仇,见到朱全忠(朱温)日益强大,于是率指挥使刘士政、大将陈可璠等,率军三千人,千里南下桂州,攻杀桂管经略使周元静,袭据桂州。
后来,家晟酒后乱性,侮辱陈可璠,为陈可璠所杀。陈可璠推举刘士政知军府事,自为副使。上奏朝廷,唐昭宗任命刘士政为桂管经略使至今。
刘士政听说马殷,已经统一湖南道,大恐,命副使陈可璠驻防全义岭(越城岭东)防范。
武安(湖南道)节度使马殷派使节来访,希望建立友好关系,各自保境安民,陈可璠却在边界一口回绝。
马殷大怒,遂派大将秦彦晖、李琼等,率军七千,进攻岭南,进驻全义岭。
刘士政再派指挥使王建武率兵进驻秦城。
陈可璠劫掠村民的耕牛,宰杀犒军。村民恨之,自愿充当湖南军的向导,对秦彦晖说:“此处西南有一条小道,只能通过一匹马,距离秦城,只有五十里。”
秦彦晖大喜,命李琼率数百人轻装袭击秦城,半夜翻墙入城,将王建武擒获,次日天亮,已经回到全义岭,将王建武绑缚到静江军大营前示众。
陈可璠还不肯相信。秦彦晖遂斩王建武首级,扔到静江军大营内,静江官兵震惊,毫无斗志。
李琼即发兵攻打,擒获陈可璠,俘虏两千余人,尽杀之,乃直趋桂州城下。
静江军自秦城至桂州,二十多个大营,皆闻风逃散。湖南军包围桂州。刘士政遂降。
马殷上奏朝廷,任命李琼为静江军节度使。自此,马殷据有武安、静江两镇。
刘士政、陈可璠等袭据桂州,前后五年而亡。
唐昭宗自从华州回京,一直愁眉苦脸,郁郁寡欢,终日饮酒。酒后更加烦躁,喜怒无常,坐立不安。左右伺候的宫女、宦官,经常无故被杀。宫人心中非常恐慌。
当时神策军左军中尉宦官刘季述,统领左神策军,曾与韩建一起谋杀诸亲王,见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等贬死,不免动了兔死狐悲的念头。
刘季述与右军中尉王仲先,继任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等密谋道:“皇上轻佻多诈,刻薄寡恩,不值得侍奉,而且他只听从南司,与崔胤日夜密谋要诛杀我等宦官。我等恐难逃一死,不若奉立太子,引岐、华二镇兵入援,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天下诸藩,方得免祸。”
王仲先等同声赞成。
十一月,一天,唐昭宗在禁苑打猎,就在禁苑中设宴摆酒,喝得大醉,踉跄而回。突然凶性大发,拔剑砍死几个随从的宦官、宫女。
次日早晨,天已大亮,宫门仍然紧闭。
刘季述来到中书省,对宰相崔胤道:“宫中必有变故,我是内臣,不便坐视,愿便宜从事。”
崔胤半晌无言,刘季述竟率禁军一千人,破门直入,访问宫中,了解到昨晚情状,复出对崔胤道:“皇上所作所为如此,怎么君临天下?不如废昏立贤,为社稷大计,不得不然。”
崔胤怕他凶威,含糊答应。
次日,已经是十一月六日,刘季述陈兵于金銮宝殿,召集百官,令崔胤等文武百官联名签署一份奏章,奏请太子李裕监国。崔胤等统是怕死,无奈署名。
刘季述、王仲先,将禁军一千人,埋伏于宣化门外,与宣武进奏官程岩等十余人,一起进殿。
刘季述又下令门外埋伏的士兵,一起大呼大叫,冲入宣化门内,闯入思政殿,杀死宫女多名。
唐昭宗酒尚未全醒,正在床上睡觉,闻殿前鼓噪,惊得滚落床下,待到勉强起身,见刘季述、王仲先率兵站在面前,吓得毛发直竖。
刘季述令人架住唐昭宗,叫他坐好,出示百官联名状递给唐昭宗。
宫人忙走报何皇后,何皇后急忙赶到,对两位中尉宦官跪下道:“中尉勿惊动官家,有事不妨徐议。”
刘季述道:“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移养东宫!”
唐昭宗支吾道:“昨与卿曹乐饮,不觉过醉,今日已悔悟了。”
刘季述瞠目道:“这非臣等所为,事出宰相及文武百官,众怒难犯,愿陛下且往东宫,待事稍就绪,还当迎还大内,休得自误!”
何皇后见他声色俱厉,颇有惧容,乃顾昭宗道:“陛下且依中尉语。”随即取出传国玺,交与刘季述。
刘季述叱令群阉,扶唐昭宗及何皇后登辇,跟随的嫔御侍从仅十余人,驱赶到东宫少阳院。
刘季述用银挝划地,仿佛似父训子,数唐昭宗过失道:“某时你不从我言,某事你又不从我言,罪至数十,尚有何说?”
刘季述语毕出门,亲自加锁,熔铁锢住,又派左神策军副使李师虔率兵,把守少阳院,将之围得密不透风,飞鸟难入。只在墙上,挖一个小洞,用来传递食物。任何武器,哪怕是一根针,都不准传入。
唐昭宗求钱帛纸笔,一概不与。
时为冬天,天气严寒,嫔御公主们都没有被子盖,食物也少,号哭声直达墙外。
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一月七日,刘季述迎太子李裕入宫,矫诏令太子即位,改名为李缜,奉唐昭宗为太上皇,何皇后为皇太后,文武百官皆加官晋爵,更优赏将士。
凡宫人左右,和尚道士,巫师术士,之前受唐昭宗宠信,一律杀死,每夜杀人,天亮后用十几辆车将尸体运出城外,连睦王李倚,也被杀害。
更欲杀司天监胡秀林,胡秀林正色道:“中尉幽囚君父,尚欲多杀无辜么?”
刘季述倒也不敢下手,听他自去。
又欲杀宰相崔胤,只是恐惧其背后的朱全忠(朱温),仅罢去其所兼的度支盐铁转运使一职。
时朱全忠(朱温)正在定州行营,闻听京城发生政变,即刻返回汴梁。
刘季述怕崔胤密召朱全忠(朱温),遂遣养子刘希度至汴梁,许把唐室江山,作为赠品,赠送给朱全忠(朱温)。
后人有诗叹道:
拼将社稷送强臣,逆竖居然作主人。试看唐朝阉寺祸,江山从此付沉沦。
宦官刘季述,囚禁唐昭宗,拥戴皇太子李裕登基,怕宰相崔胤勾结朱全忠(朱温)反对,派他的养子刘希度至汴梁城,宣武节度使府邸,拜见宣武节度使朱全忠(朱温),说愿以大唐江山社稷为赠品,拥戴他为皇帝。
又派供奉官李奉本,把太上皇唐昭宗亲自写的退位诏书,给朱全忠(朱温)看。
正巧,宰相崔胤,也秘密写信给朱全忠(朱温),令他出兵勤王,翦灭造反的宦官刘季述、王仲先等,拥戴唐昭宗复辟。
朱全忠(朱温)接阅两书,踌躇不决。询问左右,左右皆说,朝廷大事,我乃地方藩镇,不宜表态。
唯节度副使李振进言道:“王室有难,是助主公您成就霸业的好机会,今主公对于唐室来说,就像是春秋时的霸主齐桓公、晋文公,您是朝廷的安危所系,您是朝廷的唯一指望。刘季述这些宦官阉奴,有何根基,竟然敢囚废天子,主公您若不能讨伐这些逆贼,如何号令天下诸侯?况且幼主的位子一定,朝廷大权,尽归宦官,岂不是让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么?”
朱全忠(朱温)大悟,即将刘希度、李奉本等囚住,并且又派李振前往京城,了解情况。
李振赶往京城,密会崔胤,尽知虚实。
李振返回,报知朱全忠(朱温)。朱全忠(朱温)再派亲吏蒋玄晖赴京,与崔胤共谋反正。又命在京城的宣武进奏官程岩,返回汴梁述职。
时左仆射张浚,已经致仕,家住洛阳下面的洛宁县长水镇,即刻前往洛阳,劝说佑国军节度使张全义出兵勤王,又致信各藩镇,号召大家一起勤王。
时无棣举人李愚,正客居华州,致书韩建说:“吾读史书,每次读到父子、君臣之间,有伤教化、有损礼仪之事,恨不得将乱臣贼子绑缚市曹斩首。大帅身居京师门口最近的藩镇,而君父已经被囚禁一个月有余,大帅却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忘记出兵勤王,吾实不解。吾思朝廷文武百官,虽有复辟之心,而无勤王之力。各道藩镇,有勤王之力,却无复辟之心。四年前,天子出奔,大帅涕泣迎入华州,使得皇家宗庙,得以重建。大帅忠义,甲于天下。天下人莫不称颂。如今大帅遥兼宰相,却没有采取行动。倘若山东各道,联合起来,出兵勤王,战鼓声中,挥兵西进,那时候,大帅如何保住官位呢?不如趁各道藩镇尚未行动,现在就传檄各方,倡议讨逆。大帅一声令下,叛臣十天半月就会将人头自动奉上。”
韩建待之甚厚,然而犹豫不决。李愚坚辞而去。
神策军右军中尉王仲先,为人聪明,性情严苛,深知两神策军多年弊病丛生。自从出任右军中尉,稽查军中历年的钱粮财物账目,查出大量贪赃枉法官兵,一律军法从事。案犯皆被毒打,并追索赃款,军中惶恐不安。
神策指挥使孙德昭,之前为盐州雄毅军使,调入京城不久。因刘季述擅自废立,心中不平,常有愤言。
崔胤微有所闻,即令判官石戬,秘密结交之。每次饮酒,孙德昭都为唐昭宗的遭遇痛哭流涕。
石戬道:“自上皇幽闭,上至中外大臣,下至贩夫走卒,莫不咬牙切齿。叛逆不臣者独刘季述、王仲先等数人,公若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岂非功成名就,流芳百世?若再狐疑不决,恐此功必将为他人所夺。”
孙德昭且泣且谢道:“德昭不过一个小校,国家大事,怎敢擅行?若宰相大人有命,德昭何惜一死?”
石戬立即回去告诉崔胤,崔胤割衣带为书,令石戬转授孙德昭。
孙德昭又秘密联络右军都将董彦弼、周承诲等,拟至除夕举事,伏兵安福门外,掩捕阉宦。
是时已为光化三年,公元900年的暮冬腊月了。
残年已届,宫廷内外,统是团圆守岁,畅饮通宵,唯有孙德昭等部署军士,分头潜伏。
光化四年,即是公元901年,正月初一。
天色微熹,鸡刚报晓,神策军右军中尉宦官王仲先驰马入朝,刚到安福门外,孙德昭马上跳出来,麾动兵士,将他拿下,趁手一刀,砍作两段。
王仲先名为仲先,有个“先”字,自然先诛。
孙德昭提了王仲先首级,赶到少阳院,叩门大呼道:“逆贼已诛,请陛下出劳将士!”
何皇后正与唐昭宗对泣,骤闻呼声,还不敢相信,说道:“逆贼果诛,首级何在?”
孙德昭急忙将王仲先首级,从穴中递入。
何皇后壮着胆子,提了人头,给唐昭宗看,果然是王仲先无误。于是大家破门而出,崔胤也已到来,奉唐昭宗御长乐门楼,自率文武百官称贺。
周承诲那边也早已擒住左军中尉宦官刘季述、枢密使王彦范等,押至楼下。
唐昭宗正欲开口诘责,已被各军士用棍棒乱打,打成了一团肉泥。
另一位枢密使薛齐偓投井自尽,被士兵搜出枭首。
遂灭四人家族,诛逆党二十余人。
宦官奉太子李裕躲避到左神策军,献还传国玺。
唐昭宗道:“裕儿尚幼弱,为凶竖所立,不足言罪,可还居东宫。”乃废其太子位,降为德王,仍复原名李裕。
又命将刘季述同党,左右神策军副使李师度、徐彦孙等赐死。
赐孙德昭皇家姓名为李继昭,遥兼静海节度使;
赐董彦弼皇家姓名为李彦弼,遥兼宁远节度使;
赐周承诲姓名为李继诲,遥兼岭南西道节度使。
三功臣均加同平章事职衔,仍留掌宿卫,三人各值班十日始出还家。
唐昭宗对他三人赏赐丰厚,使府库一空,时人号为三使相。
进崔胤为司徒。崔胤坚决辞让,唐昭宗待崔胤越加优厚。
朱全忠(朱温)得到消息,令将进奏官程岩,打断双腿,与刘希度、李奉本三人一起,槛送京师。
唐昭宗下令,将三人绑缚市曹,斩首示众。
加封朱全忠(朱温)为梁王。
李振,乃是大唐名将李抱真曾孙,曾经担任金吾卫将军,朝廷任命其为台州刺史,恰逢浙东变乱,无法前往,乃投奔汴梁,献计于朱全忠(朱温),朱全忠(朱温)颇为看重。之前已经任命为节度副使。
至此,梁王朱全忠(朱温)对李振,越加另眼相看。
近年来,宰相参加延英殿御前会议时,枢密使宦官也一并出席,时时与宰相争执。
宰相会后宣布旨意,枢密使往往否认,说皇上不是这个意思,宰相不得不一再修改,由此朝政日乱。
唐昭宗下令,恢复宣宗时制度,宦官不得干涉朝政,待宰相奏事完毕后,枢密使宦官才准上殿,听候旨意。
李茂贞闻唐昭宗复位,特自凤翔入朝祝贺,诏封他为岐王,守尚书令,遥兼同平章事。
此次无功加封,更令李茂贞跋扈。
宰相崔胤、陆扆,联名上疏,谓:“国家祸乱,皆由宦官典兵,乞令臣崔胤主左神策军,臣陆扆主右神策军,使得宦官无从专擅,诸侯亦不敢冒犯,皇室恢复尊严。”
唐昭宗犹豫不决。
李茂贞闻了此言,大怒,说:“崔胤等尚未夺得兵权,就欲翦灭诸侯!”遂大加反对。
唐昭宗乃召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三人入商,三人同声说道:“臣等累世在军中,未闻书生可为军帅,且禁军若属南司,必多所变更,不若仍归北司为便。”
唐昭宗对崔胤、陆扆二人道:“将士们不愿隶属文官,卿等不必坚持。”
于是命枢密使韩全诲,凤翔监军宦官张彦弘为神策军左右中尉,二人皆曾担任凤翔监军。
另用宦官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
前任枢密使宦官严遵美,已经致仕,再征召为左右神策军观军容使。严遵美辞让。
李茂贞辞行还镇,崔胤因担心宦官掌握神策军,自己无法把控,可能随时发生灾害,便与李茂贞商议,令留兵三千人,充作宿卫,监督宦官。
李茂贞允诺,令养子李继筠为将,率三千人留京。
左谏议大夫、万年人韩偓道:“留此兵必为国患。”
崔胤道:“此凤翔兵不肯走,非我留之。”
韩偓问道:“然则为何召他?”
崔胤不能答。
韩偓又道:“可速令其返回原镇,家国皆可平安。”
崔胤不从,但日思裁抑宦官,削除内患。
梁王兼宣武、宣义、天平三镇节度使朱全忠(朱温),已经控制河朔、河南诸镇,再将目光,关注河中府,意欲取得护国军,进一步克制河东李克用。
唐昭宗光化四年,公元901年,正月十六日。
朱全忠(朱温)召集诸将训话道:“护国节度使王珂,乃是蠢材,依靠老丈人李克用,自以为高枕无忧。自晋阳到汾州、晋州、绛州、河中府,就像一条长蛇,我要从中间将他斩断,麻烦诸位,给本王把王珂绑来汴梁。”
次日,派张存敬率大军三万,作为先锋,自汜水渡过黄河北上,顺含山小道,奇袭绛州、晋州。
朱全忠(朱温)亲自率主力大军,尾随在后。
八天后,张存敬军急行军抵达绛州城下。绛州完全没有戒备,刺史陶建钊大出意料,勉强坚守两日即降。
再过两天,晋州刺史张汉瑜亦降。
三个月前,张存敬威震河朔,天下震动,绛、晋二州军队魂飞胆丧。
朱全忠(朱温)命大将侯言,率军两万,镇守晋州,切断河东与河中之间的道路。又派大将何絪镇守绛州。
朝廷恐朱全忠(朱温)西入蒲津关,颁诏和解。
梁王朱全忠(朱温)当然拒绝。
王珂困守河中府,派使节从小路翻山去往河东求救。可是侯言已经驻军晋州,切断道路,河东援兵无法南下。
王珂妻即是李克用女儿,致信李克用道:“女儿随时可能被敌人俘虏,父亲怎能见死不救?”
李克用回信道:“我军人少,敌军人多,前进则与我儿同死!如果无法坚守,不如与王郎率全家回归朝廷。”
王珂无奈,又修书向李茂贞、韩建等求救,书中略云:“皇上刚刚返回京城不久,下诏命各藩镇和解,勿要互相进攻。而今,梁王朱公不理,率先攻击我军。护国一灭,则镇国、匡国、静难、凤翔都难自保,而皇帝宝座,也将为他所有。请诸位大帅紧急救援河中,协防潼关。王珂不才,但求能在西方边陲,赏赐一个小镇,安度残年。愿意双手将河中府奉上!关中安危,朝廷安危,在诸君一念之间!”
然而李茂贞、韩建缺乏远见,又畏惧朱全忠(朱温),竟然没有任何回应。
二月二日,龙抬头。大吉。
张存敬率军从晋州出发,四天后抵达河中府,开始围城。
王珂无奈,打算投奔京师。
不料,黄河浮桥损坏。河面上,流冰互相碰撞,堵塞河面,船只难行。王珂全家数百人,准备于夜间登船,亲自吩咐守城将士做好准备,可是军心已经涣散,无人理睬。
牙将刘训,半夜进入王珂卧室。
王珂大惊道:“你要造反?”
刘训脱下上衣,令部下士兵将自己绑起来,进来道:“大帅如果怀疑末将,请先把末将杀了!”
王珂这才打消顾虑,道“事急了!怎么办才好?”
刘训道:“自古人情险恶,人心势利。倘若夜晚登船,秩序混乱,大家都来抢先登船。只要一夫发难,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不如明天早上再晓谕军中,至少还有一半人愿意追随大帅。否则,先向张存敬表示愿意归附,作为缓兵之计,下一步怎么做再看情况。”
王珂然之。两天后,城上升起白旗。王珂派人携带护国节度使符节、令牌、印信等,向张存敬投降。
张存敬令他立即打开城门。
王珂派人说:“我家跟大王,有两世的交情。请大帅稍稍退兵,待大王驾到,我亲自把城池交给他。”
张存敬遂派人通知朱全忠(朱温)。
梁王朱全忠(朱温)这时已抵达洛阳,大喜,传令众军加速前进。三天后,抵达虞乡,哭着祭拜王重荣墓,表示哀悼之情。
河中府人皆感悦朱全忠(朱温)。
王珂准备双手绑到背后,行牵羊之礼,出城归降。
朱全忠(朱温)急派人劝阻说:“你的父亲乃俺舅舅,恩情似海,焉能忘怀!表弟如果这样做,将来九泉之下,俺怎么有脸见我舅舅!”
王珂遵命,以平常礼节,参见朱全忠(朱温),二人当年在河中府曾经见面,当时朱全忠(朱温)刚刚投降唐朝,拜王重荣为舅舅,认王珂为弟弟,转眼已经快二十年了。见第二十六回。
王珂当年还是个小孩,现在已经是孩子的爸爸了。朱全忠(朱温)当年,刚三十岁,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头发已经花白了。二人当下双手紧握,暂时把一切忘到九霄云外,只倾诉十九年前的往事,唏嘘不已。
二人并辔入城。
又一大镇归了朱全忠(朱温)。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