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到了。”柳大书袋平静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对洛易的醒悟并不奇怪，他本来就知道，洛易是个聪明人，聪明到只需要让洛易去北集市走一圈，就能想明白大多数事情。
洛易盯着柳大书袋的举动，忽然说道：“我不光见到了那口锅，还见到了一条巨蟒。”
柳大书袋激动地跳了起来，“你见到悟捺罗了！它怎么样？”
果然，洛易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柳大书袋认识那条巨蟒。
“悟捺罗？是那条巨蟒的名字吗？”洛易问道。
柳大书袋看了看夜黎，决定不再隐瞒，说道：“是，它叫悟捺罗，是魔族的一条蟒蛇。”
洛易被这个结果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孤单地做任务，突然间，好像多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让他发现，这条路上，原来他并不孤单。
片刻后，洛易压下心头的震惊，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魔族？魔族不是都被冰封进无界河中了吗？”
“那场神魔大战，你们应该都知道吧？”柳大书袋问道。
洛易和夜黎都点了点头。
柳大书袋接着说道：“那场神魔大战，你们或许只是听说，我这棵老柳树，却是亲身经历过。那时候，神族和魔族大战，引得六界大乱，好好的天气忽然间风雨大作，上一刻还是严寒，下一刻就变成了酷暑。天上时不时还有飞火、流石降落，万物生灵，一片涂炭。
“我那时候还没化成人形，无法移动，很快就被一颗流石砸中，几乎要形神俱灭。在我快要消亡的时候，悟捺罗从天而降。
“它是被天神打下来的，在那场神魔大战中，它跟随魔族大军出征，不幸被天神击中，坠落凡间，却也因此逃过了无界河的那场冰封。”
洛易猜测道：“所以，你和悟捺罗一起养伤，成了老朋友？”
柳大书袋自嘲般地笑了笑，“一起养伤？魔族天生就比妖族灵力强，我一个还没化形的柳树精，怎么和它一起养伤？是它在我的旁边养伤，它的灵力滋养了我，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有机会修成人形。”
“悟捺罗又怎么会陷入沉睡？”
“当然是因为散仙韩奇。”柳大书袋想起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得不是很好看。
“韩奇？”洛易想了想，“是八方寨那个戴面具的城主吗？”
柳大书袋说道：“就是他。他仙游路过这里，看见了悟捺罗，那时候，魔族已经被冰封在无界河下，神族已经转世投胎了，他猜测悟捺罗就是最后存活的魔族，所以想收服悟捺罗，妄想利用悟捺罗，开启一个新的魔界。”
洛易看向窗外，八方寨在他的眼前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北集市，另一部分是北集市以外的其他地方，繁华与血腥共同构成了这座城，诡异得令人心惊。
“八方寨，或者说，北集市，就是他开启魔界的第一步吗？”洛易问道。
柳大书袋提起韩奇，鄙夷的神情完全掩饰不住，“是，这座城市，就是他理想中的魔族圣地。他一心想把这座城扩大，但他的能力不足，于是只能困在这里，做他的春秋大梦。
“但他到底是个散仙，还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受伤的悟捺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悟捺罗为了不被韩奇收服，让韩奇误以为它受伤严重，不得不进入长久的沉睡。你看见的那口大锅，就是韩奇搜集各种配方熬制出来的，他把悟捺罗浸泡在里面，企图用这种方式，唤醒悟捺罗。”
说到这里，柳大书袋笑了，似乎在嘲笑韩奇的愚昧，“他怎么可能唤得醒悟捺罗呢！悟捺罗的眼睛都不在，如何能睁眼呢！”
眼睛？洛易想到了柳大书袋拼尽修为也要和她换命的那个人，又在若干年后奔袭千里要洛易帮他杀了的那个人，月光下的那个女人。他刚想问，柳大书袋已经自己说出了答案。
“韩奇以为，一个深受重伤的悟捺罗，一个法力低微到连化形都做不到的柳树精，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他却不会想到，悟捺罗会把自己的一双眼睛抛入轮回道，化成一名凡人女子的形象。”
“白掌令人。”洛易说道。
“对！只要白掌令人不死，韩奇永远不会唤醒悟捺罗！我们就还有时间！”
“而你现在要我帮你杀了白掌令人，是时机到了吗？”
柳大书袋没有直接回答洛易的问题，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夜黎，缓缓说道：“悟捺罗在进入沉睡前，和我说过，上任魔尊在凡间有一个孩子，这孩子将会是下任魔尊，带领魔族从无界河中苏醒过来。她身上的味道，和悟捺罗一模一样，从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悟捺罗该醒过来了。”
洛易想到了他初见柳大书袋的那个早上，他在人群里夸夸其谈，讲述十二仙宗的事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以那天，你是故意接近我们的？”
柳大书袋坦然承认，“是，我承认，我靠近你们的每一步，都是我别有用心。但是洛易，在和你们相处的过程里，我从未算计过你们，我只是想把你们引来这里，让你们见到悟捺罗。”
“最后一个问题，”洛易说道，“你这是在报恩吗？”
柳大书袋第一次流露出有些茫然的神情，片刻后，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在我还是一棵柳树的时候，天地从未眷顾过我，神魔大战之下，只有无尽的灾难等着我。我在一片迷茫中遇见了悟捺罗，靠他的灵力复苏，听他讲述魔族与神族的故事，讲述那些我不曾见过的风景。
“报恩吗？或许有吧。又或许，我只是想看一看，悟捺罗和我说的魔界，那里，神秘的紫噬花开遍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个体都狂放不羁，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想喝酒就喝酒，想打架就打架，恣意洒脱。”
柳大书袋看向夜黎的目光，遥远而深邃，仿佛透过这个孩子，看到了那个神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