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阿尔卑斯山来说,无疑比想象中来得更加漫长,尽管此刻已经是深夜十二时许,但是对夏商周与尤恬恬、宋景岚来说,现在才正是要开始走进黑暗的时刻。
夏商周开着车,缓缓地接近新闻里瑞士警方所描述的雪崩地点,那个直到现在仍处于重重封锁的禁区,因此一路上除了夏商周一行人,完全没有半点人烟。
为了避免被封锁区可能埋伏的警方发现,夏商周刻意远远地便熄灭了车灯,在黑夜笼罩的少女峰徐徐前行。
“夏老师,这少女峰占地如此广阔,眼下又是到处雪白一片,你确定能找到雪崩之处?”宋景岚看着眼前的雪景,疑惑的问着夏商周。
“不用担心!我们只要仔细观察,哪里的警戒最是严格,那里就一定是山崩发生的现场。
另外,我已经在手机上定位了瑞士警方所发布的花美兰博士遇害地点,刚刚诺斯先生不是说过,命案发生处距离山崩区域只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只要我们到得了卫星定位处,自然就找得到发生山崩的地方。”夏商周胸有成竹的说着。
“你们认为雪崩现场,那里会有什么让人意外的惊喜?”宋景岚好奇地问着,如果夏商周与尤恬恬对诺斯的判断是正确的,雪崩处真的藏有什么秘密,那个秘密又会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那里的秘密会不会与花美兰博士有关?尤其是与花美兰博士的研究数据有关!
宋景岚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花美兰博士的研究数据,但是花美兰博士已经无法开口,再加上瑞士警方对此又是三缄其口,尤其眼下又身处于全然陌生的异国环境,在这一片茫茫雪海之中,让她上哪去找花美兰博士的研究数据。
“你们认为花美兰博士、寇恩博士以及那个兰多博士,这些在学术界顶尖的学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少女峰这样的地方?
尽管少女峰是出了名的滑雪胜地,但是他们遇害地点的附近,根本就没有滑雪场,偏偏他们不但出现在那个地方,还在那个地方遇害,我以为这绝对不是偶然。”尤恬恬合理的推测着。
“当然不会是偶然!三个当世顶尖的科学家联袂来到这里,一定有其特殊目的,我们得先查出那个特殊的目的是什么,才能爬梳他们可能遇害的原因。
从卫星定位的相对位置来看,那地方的附近多半都是高山峭壁与直落千尺的瀑布,在夏天,那里的确是人间仙境,但是到了冬天,除了一片雪山冰墙,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外来的游客根本不会在这个季节出现在那个地方。
几年前我曾经在雪季的时候去过那里,就连我这个职业摄影师都找不到适合的拍摄景物,游客没事自然也不会往那儿去。”夏商周附和着尤恬恬的讲法。
“夏老师还记不记得几年前你来到这里的时候,都在这里看见过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说,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宋景岚继续问着。
夏商周这时踩住了刹车,从自己随身的背包中取出一只手机,开机后将它交给坐在副驾驶座的尤恬恬。
“这只手机里头的档案总管,打开来,就可以看到相片管理。从文件夹的档名上,妳找找分类是高山、欧洲、雪景,其中就能找到当年我在那附近拍下的照片,我在这里曾经拍下至少上万张的照片,妳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得到它们。”
随着车子一路向少女峰的深处走去,路上的积雪也越来越深,为了避免被警方发现而关上车灯后,此时周遭更是一片迷蒙,放眼望去,只知不远处就是危壁断崖,丝毫无法辨识周遭的景象。
尤恬恬与宋景岚则是一边看着夏商周手机里的照片,一边对照着地图上的沿途介绍,只是此刻两者根本无从对照,因为外头的一切除了白雪还是白雪,但是不论是哪一个版本的地图,不管是纸本或是手机上的应用软件,永远都是盛夏时节所拍摄的明艳风光,这让两者之间根本瞧不出什么关联性。
“到了,往左手边前进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就是瑞士警方公布的花美兰博士命案现场,那个地方肯定还有人驻守,我们只能在这个附近停车,否则就得让人给发现了。”夏商周试着在这附近找寻适当的停车位置。
“夏老师,这冰天雪地的,我们难道就这么下车徒步行走?”宋景岚看着夏商周此时的态势,不免犹豫的问着。
“难道还有更好的方法?”夏商周理所当然的问着。
“天啊,如果就这么走上两公里,我们会不会就冻死在路上?”宋景岚一边调侃的问着,一边将羽绒服递给前座的夏商周与尤恬恬。
“夏老师,你瞧瞧这几张照片,这上面有几处小小的…,这是木屋吗?”尤恬恬这时突然指着手机上的相片问着。
夏商周对这些照片早就来回看过不知多少回,这都是他的作品,每回他在拍完照片后,都会习惯性的回顾拍照当下的情绪与对应拍摄出来的成果。
“没错,那个地方有几处山间小木屋,多半都是隐藏在瀑布溅起的水花之后,或是稀松树林的深处,乍看之下,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
我在拍摄当下,已经尽量避免将它们摄入图片之中,没想到还是让妳发现了。”夏商周点头说道。
“如果这些小木屋里有人居住,照这么一眼望去,在这个季节里,就算不是碰上雪崩,此刻也必然被封在大雪之中,你不觉得这个地方会出现这些木屋,是件很奇怪的事吗?”尤恬恬不解的问着。
“我当时在拍照的时候,只想着这些小木屋会不会影响到我的构图,会不会破坏光线与色感,一心只想着透过角度的调整尽量淡化它们对照片整体观感的影响。
现在经妳这么一提,的确是有点不对劲,这些小木屋盖在那些地方…,并不适合居住或是出入,事实上…,它们除了非常适合隐蔽,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
夏商周经过尤恬恬如此一问,突然发现这个原本不曾察觉的问题,如果他不是个摄影师,对视觉效果有着非常敏感的反应,他也不会注意到远处山里还有这么几间非常难以辨认的小木屋。
尤其只要随意调整一下角度,就能轻而易举的避过镜头直接猎取到这些小木屋的影像,再加上仔细观察这些小木屋所在的位置,会发现这些小木屋似乎是为了刻意隐没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才会盖在那几处不显眼的地方。
“这几处小木屋所在的位置,该不会就是山崩的地方?”宋景岚突发奇想的问着。
“妳的意思是说,这些小木屋…。”夏商周立刻拿起手机查阅着瑞士警方公布的雪崩位置,并且对照着当时拍摄这些照片的具体方位。
“我有预感,这些奇怪的小木屋、出人意料的雪崩与花美兰博士他们的死,或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尤恬恬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几件事情之间的相互关系。
“没错,八九不离十,虽然我还无法完全确认,但是现在这么看起来,雪崩的区域,多半就是这些小木屋所在的地方。”夏商周对照着当时拍照留下的定位记录,以及瑞士警方公布的雪崩地点,直接做出结论。
“既然如此,我们就直接去小木屋探探。”尤恬恬果断的做出决定。
“去小木屋?为什么不先去花美兰博士遇害的地方?”宋景岚疑惑的问着,在她的心里,主要还是惦着花美兰博士的研究数据。
“花美兰博士遇害都过了好几天,不只是瑞士警方,我相信全球新闻同业多半也去过那个现场,那个地方肯定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我们现在过去,多半不会有什么收获。
至于现在还处于被封锁状态的雪崩现场,大概率是因为现场还没清理完毕,如果真想发现什么线索,我想,那里才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尤恬恬自信满满的说着。
“我同意。就瞧着这冰天雪地,如果那些小木屋真被埋在大雪之下,这一时半会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被清理干净。”夏商周附和着尤恬恬的想法。
“你们…,你们俩又是一个鼻孔出气?你们知不知道,就这么擅闯警方的封锁区域,那是违法的事,这里是瑞士,真出了事,我们可是求助无门。”宋景岚虽然知道这句话说了也是白说,仍是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开口对他们提醒着。
“我这个小师妹,听起来挺怕死的,其实她的胆子最大。从小仗着身边有一大堆的师兄师姐,每回闯祸总有人帮她善后,现在让她遇上这个千载难逢的闯祸机会,哪有不跃跃欲试的道理。”尤恬恬紧跟着打开车门,一边对夏商周解释,一边整理着装备。
“如果我没记错,从这里走到最近的一处小木屋,大概得往右前方走上两公里,大家得做好心理准备。”夏商周指着右前方一整片堆积如山的雪堆,提醒着那就是待会要前往的目标。
“右前方?你这是开玩笑吗?那根本就是一座小雪山,就算小木屋真的就埋在里头,我们几个赤手空拳的要怎么进去?难道是一路用双手铲雪开道吗?”宋景岚讶异的问着。
“这难道不是妳们俩来阿尔卑斯山要做的事?我还以为妳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夏商周理所当然的对宋景岚说着。
“天啊,这哪是新闻采访,根本就是极地冒险!难道我们真得从这堆雪山中穿过去?”宋景岚刻意站上前去,用手拨弄着眼前这一大片雪堆。
“我们可以试试看从旁边绕过去,我看那边…。”夏商周回想着之前来过这附近的记忆,却让尤恬恬给急忙喊住。
“你们来看这里,有脚印,有轮印,这满山冰雪的居然还能看得清楚这些,或许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地方有人来过。”尤恬恬蹲在地上仔细看着雪地上的痕迹。
“这鞋印…,有大有小,却都是同样的纹路,看起来至少有三到四人,一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鞋款,极有可能是驻守在封锁区的警方。
至于这汽车轮印,看它的方向应该是…,是往花美兰博士遇害的方向前去,没错,极有可能这些人就是警察。”夏商周试着推理。
“倘若如此,这个地方应该是个巡逻点,他们到这边完成巡视之后,便又前往其他地方巡视。
这附近一定有什么值得他们警戒的东西,看来你的判断或许没错,前方的雪堆下,或许真埋着其中的一间小木屋!”尤恬恬继续说着。
“不如这样,外头风大,两位女士不妨先在车里待着,我一个人先去探路,如果确定小木屋就在前方,我再通知妳们过来。”夏商周担心她们在天寒地冻中发生危险,于是提议先让自己打头阵。
“那可不行,采访新闻是我们份内的工作,你不过是临时被找来帮忙的,岂有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而我们两个正主却躲在一旁的道理。
只不过你是男子汉,你得当我们的开路先锋,我们两个小女子还得靠你来保护。”宋景岚捉狭的说着。
“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妳们俩还是在车上…。”夏商周犹豫的说着,他有点后悔一时冲动做下这个决定,毕竟此刻不是自己只身一人,要是他们两个有点什么好歹,自己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干记者的,压根就没将自己当成女人。”尤恬恬话没说完,便已经背上背包,拎着一把小铲子往雪堆里走去。
所幸这一路并未耽搁他们太多时间,夏商周原本以为距离他印象中的小木屋应该得走上一、两公里,没想到才走不到三百米,就已经在地上发现几段焦黑的木炭,这或许是小木屋里生火的遗迹。
倘若真是如此,小木屋距离夏商周一行人或许就不会太远,这时大家的神经都开始紧绷了起来,每个人都各自想象待会将看到怎样的场景。
“夏老师,你身上是否有携带防身的武器?”宋景岚紧张的问着。
“武器?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更何况…,更何况这里头要是有人,在这厚重的积雪覆盖下,多半…,多半也是尸体吧。”夏商周担心会吓到两位女士,毕竟在这么特殊的环境,若是遇上尸体什么的,就算她们俩是经验丰富的专业记者,只怕也不免受到惊吓。
“尸体?我担心的从来就不是死人,死人又不可能伤害我们,真正危险的是活人,你想想,如果在这种时候还有活人躲在这个地方,这样的人该是怎样的人呢?”宋景岚东张西望的说着。
“夏老师就不用担心我们俩了,做为记者,什么场面没见过!我还记得六年前天河大桥连环车祸造成的火烧车事件,一辆公交车里烧死了十几个人,当时我跟小师妹同一时间赶到现场,就看着一具具焦尸横七竖八的塞在车厢里的各个角落。
我们俩所见过的尸体,肯定要比你夏老师还多上许多,平常你见到的多半是名山胜水,我们经常出没的反而是命案现场。”尤恬恬让夏商周不用替自己担心。
这时候夏商周突然停下了脚步,用他手上的短柄铲子上下左右的轻敲,好似被前方这堵雪墙挡住了去路。
“怎么了?过不去了吗?还是你发现了什么东西?”宋景岚好奇地问着。
“这一路走来,尽管沿途积雪或紧或松,但是只要轻轻一铲,多半就能轻松地…,但是前面这…,这似乎是一座冰墙…。”尽管周遭白雪皚皚,但是黑夜里视线并不清晰,夏商周一时无法分辨前方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挡住,尤其头上的探照灯照到前方冰墙反射回来的光线,一时让他瞧不清楚冰墙的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好像是…,是间屋子,前面就是一片木头搭建的门板。”宋景岚用手遮住了冰雪的反光,吃力的往冰墙的后头望去。
“没错,师妹说的没错,那是一片木门。但是…,木门旁边却什么都没有,怎么会只有一片孤零零的门板呢?”尤恬恬紧接着问着。
“没关系,再往旁边挖挖看!”夏商周这时转往右边的雪堆,继续往前推进。
这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原来是宋景岚发出来的声音。
“地上…,地上…。”宋景岚这时指了指地上,示意大家往地上看去。
“地上…,地上有什么吗?”尤恬恬看往宋景岚的脚下,顺便用手电筒一照,也跟着发出一声惊叫。
“地上,地上有只手…,一只断掉的手臂…。”尤恬恬紧张的说着。
夏商周急忙跟尤恬恬交换了位置,然后将手电筒的灯光照向宋景岚脚下,只看见一只冰冻的残破手臂,孤零零的搁在雪地上。
“妳们…,还继续往前走吗?”夏商周一边问着两位女士,一边就着手电筒的强光对那只断臂拍下照片。
“当然,这就是新闻现场,都已经在这里看到…,看到了断臂残肢,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尤恬恬坚定地对夏商周说着。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是突然踩到…,一时间吓了一跳。”宋景岚也跟着嘴硬的说着。
夏商周点了点头,心中对她们俩正是暗自佩服,不管是真勇敢还是故作坚强,至少她们一点都没有退却之意,尤其此刻都已经身在此处,不管接下来还会看见任何出乎意料的景象,也只有一路向前这唯一的选择。
于是夏商周又再次回到队伍的最前头,继续扮演着开路先锋的角色,正当他往前一大步跨进,立刻又感受到脚下踩了异物。
这时夏商周将身前的积雪推了开去,当下眉头一皱,随即转身看着身后两人。
“妳们,确定还往前走?刚刚我脚下踩到的是一个人的…头颅…,一半的头颅。”夏商周小心翼翼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