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啊,总归是场不得不散的华美盛宴,曲终人散空愁暮,人走茶凉的残余也不知会被谁打包带走,或者偷偷珍藏起谁的遗留。
有人终其一生都活在那段青春烂漫的乐章里,往后余生都仅靠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聊以自|慰。有人面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早就把年少的热忱挥之脑后,眼里只剩下贪欲和无穷尽对名利的苛求和向往,誓言意气又能换来几两碎银几顿温饱,远不如那些红色水印纸张来的干脆直接。
或许也终将不会有完整的故事,它想叙述的,只是某个人,在某个时间段的 某种状态,而这种状态又和那些原本属于别人的故事交融在一起,形成万花筒一样的颜色,你的故事在别人的眼里,也可能是另外一个版本。
或者面目全非到无以复加,那些令人诧异的众说纷纭,是否是对同一个人的形容。
大多数人走过的人生漫漫长河,也只是陪跑的配角而已,能做主角的寥寥无几,妄图越界成为别人故事里主角的更是不在少数,不过最终也无非就是折戟沉沙,一腔壮志东流水。
毫无疑问的,高钰璐就是这屈指可数中的一颗闪光。反应线性的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多年以后,她将是很多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心中,那段关于年少轻狂故事里,难以迈过去的一道坎。
“是啊~以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高钰璐也随着落寞下来,原本指着杨帆的手指也慢慢放下,双手扶着膝盖,把头藏进里面。
她的以后,她自己也不清楚会是何种模样,或者说是她还没有想清楚自己想要活成什么样。自小和奶奶一起生活,她已经习惯凡事都要靠自己的行为准则,在外也习惯强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憨直气势。
有时候她也会想象以后的生活,可是相夫教子并非她的一生所愿,也很难允许陌生异性闯入自己的生活,更不要说自己还要去适应对方的生活节奏。
这是幸福,也同样是种悲剧。
她承认自己有很浓重的慕强情节,不是自己发自内心欣赏的人,她是不愿意多看一眼的,但她也整不来逆来顺受的那一套,嘤嘤撒娇或者嘟嘴卖萌在她看来着实令人恶心作呕。
高钰璐原本身形略显丰腴,腰背也并非是那种单薄类型。
只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这样有意无意的一个瞬间,杨帆映着月光,竟然从这样一个原本好动到有点笨拙的女孩身上看到一种类似遗世独立的孤独感。
杨帆看着月光下有些模糊的身影,亮光撒在她外套衣物纤维的面料上,从周身隐隐透出淡色光晕,令人炫目。
饶是直男癌晚期的杨帆面对此情此景,目光也柔和了几分,不免有些许动容。
人最终的归宿终将是孤独的吧,他是,对面的女孩或许也是。
生来是,归去亦是。
高钰璐的身边是一个小池塘,水面即便许久未有人特地清理打扫,也不见有过分的杂尘污垢。胜在月色娆人,看起来还算顺眼惬意。
临平盛产一种红色田鱼,外形雍容华贵,色泽鲜艳夺目,光看卖相势必让众多不明所以之人觉得此品种价值不菲,实则在临平是随处可见的寻常品种。
这方小池塘里就有两尾在水中交相呼应,缠绵悱恻般,在水草间穿梭嬉戏。
鱼儿在水面玩闹过后,可能觉得乏味,便又钻进池底水草间潜伏不动,开始休养生息。随着鱼儿退去,水面残留下一串气泡带起的涟漪。涟漪慢慢推开,高钰璐在水中仿佛看到一点光亮。
仿佛春光乍现时,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来势轻巧却后劲十足,再带起水中的涟漪,同时也掀起了她的心绪。
她不愿打破此时的氛围,也没有勇气做那个搅动沉寂的孤勇者,只是当做一切照旧,看水中月光投射,任风中蝉鸣起伏。
这样就很好,一切都是刚刚好的距离。
······
十三中明文规定,禁止学生私自和校外社会人员来往,同样食物也是一样。
那几年正是地沟油声名鹊起的风口浪尖,根据学校的规定是这么说的:我十三中向来奉行德智体美劳的全方位素质教育,不仅要在学生的学业上着重手,在学生的日常生活起居,吃穿住行上也是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垃圾食品地沟油荼毒国民已久,黑心商家发指行径更是令人发指,我校师生更是责无旁贷,为我辈社会主义接班人立名立命,为祖国欣欣向荣正向建设树立良好风气导向。
遂十三中三令五申对学生私自点外卖严打严捉,一经发现必然严肃处理。
在政教主任倪大勇的带领下,几个总是穿着不那么合身制服的保安紧随其后,主任的大手一挥,便是前赴后继。这是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英勇神武的绝佳机会,要是一不小心加个奖金,这个月就能实现喝酒自由。
没读过几年书的“保安叔叔”们当然得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气,逮到疑似进行“危险品”交易的学生,就是一声大喝,随后一窝蜂的扑上去,力求在人数和力量上占据压倒性的主动地位 ,如若给出这群十七八岁的小崽子一段距离,那他们这帮整天就知道喝酒打屁,时不时从牙缝中抽出两三百点个“宅急送”的身体素质,是真的没有信心去和这帮年轻小伙子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马拉松大赛。
这条禁令对高一学生或许有几分震慑作用,初来乍到难免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
可相比之下,高三这帮即将毕业的老鸟就完全将其视若无物,更是以和巡逻保安斗智斗勇为乐,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引出幕后隐藏boss,合力刷下副本也是件能在学生之间广为流传的壮举轶事。
眼看着就快要到饭点了,教室里隐约开始有些躁动起来。
正在讲台上面讲课的吴文丽虽然眼底略有愠色,不过她真心觉得最近带这帮高三学生,让自己的眼角纹又多了几条。所以她一直告诫自己和气生财,制怒是她走向“人类精神导师”的必修课。
吴文丽努力压制胸口的怒火,这份模拟题的解题过程发散性思维比较多,力求完美的她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学生仅限在一种解题模式中,其次也可以在这帮胸中并无多少大志的学生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引以为傲的业务能力,所以她咬着牙关试图把板书写完。
坐在前排的一个戴着和吴文丽同款厚重黑框眼镜的小个子男生,已经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pm2.5在急剧攀升,前面距离自己的仅有1米距离的老师,在黑板上的下笔力道愈发犀利节奏感十足,末尾的根号提笔颇有当年书圣临终绝笔的风采。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头,差点惊呼出声,自己何时抹上犹如白墙漆面一般的白色粉底,赶紧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大大的哈了口气后,细心擦拭,动作麻溜规矩,一丝不苟,随后把眼镜放到一边,专心抄写老师的板书,准备课后细心揣摩研究。
教室后排已经人声涌动,好几个学生已经交头接耳在一起,讨论中午是否应该另开小灶,整点平时难得的荤腥打打牙祭。
“刚刚,中午怎么说?”
闫敬之压低身子到课桌一边,侧着头朝过道对面的钱鸿刚挤眉弄眼。
“滚滚滚!老子中午要午睡,别想拉着我逃课带你上分。”
钱鸿刚转头瞪了一眼,佯装生气,然后继续听前面的老师讲课。
“哎呀,马上就高考了,你这时候倒是认真起来了,辛辛苦苦也是专科,轻轻松松和我逃课上网也是专科,这是命,你是逃不掉的,就不要在挣扎了,快到哥哥怀里来。”
闫敬之显然没有死心,打定主意要拉这个好友一同去寻找快乐。
“住嘴,你个孽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不要拿你那些污言秽语诋毁我,我可是读《春秋》的男人。”
钱鸿刚推了下眼镜,面不改色,头都不带回的。
“哟哟哟,厉害了,在下佩服,可是我就喜欢看《金瓶梅》,那可咋办呢?只能靠你这样的大圣贤来拯救我了。”
闫敬之继续死皮赖脸,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给他起的亲切昵称而生气。
“你好烦,说了不去就是不去,都连续好几天了,我要休息。”钱鸿刚正色道。
闫敬之见状思忖片刻,转换画风,同样正经说道:“那就不出去了呗,我也是个爱学习的乖宝宝,那咱们讨论一下中午吃点什么呗?”
“吃饭。”钱鸿刚言简意赅。
“我们点外卖吧,方敏她们也说要吃,我们一起点,还能找老板砍砍价,凑个满减。”
闫敬之为了把钱鸿刚拉下水真是使出浑身解术。
那时候外卖行业不算兴盛,“满减”这样概念还只是一种在少部分人口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行业内部机密。
钱鸿刚转头看看旁边的杨帆,示意想听听他的看法。
杨帆刚才虽然也在认真听讲,不过热衷低调吃瓜的他自然没有错过这对活宝的对话,说道:“可以啊,我要个鸡腿饭,你先一起付了,回寝室给你。”
还没等钱鸿刚转头,闫敬之已经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小本子和笔,唰唰写起来。
“一个鸡腿饭,刚刚你呢?”闫敬之甩了甩手里的笔,平时上课字没有写几个,光顾着转笔,笔芯已经快给他玩坏了。
“香肠饭。”钱鸿刚说道。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给您上菜。”
闫敬之记好以后,摸出手机蹲到桌子底下,开始打电话。
那个时候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普及的外卖软件,也没有产业链完整的外卖服务,都是通过电话来点餐的,高中三年下来,闫敬之的手机里已经网罗了学校方圆三公里大部分的小炒和便当店铺的电话,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按他的话来说,只有雨露均沾才能做到营养搭配均衡,更有利于青少年茁壮成长。
后来他也是凭借着这套为人处事的哲学,在生意场上混的风生水起,从父辈那边接手过来的小厂子没几年就成了临平的纳税大户,而立之际已经深谙人情世故,处事老练利落。
就是这样一个极具事业心的男人,在家却是“耙耳朵”,按他的话来说,要不是发自内心的爱,哪个男的愿意骂不还口。
更是在他老婆怀孕期间,为了解决内子的厌食症,自学了各大网红美食,他老婆月子坐完,闫敬之的厨艺也成功跻身成准五星大厨的水平,就差一个专业资格证书,他也是他们这帮人里最早真正做到家庭事业双丰收的,更是在杨帆他们圈子里被一众恨嫁的女生视作择偶的标杆。
他曾经和杨帆说过自己这辈子的愿景,就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因为他的存在而过的更好,更幸福。
很空泛的话,不过出自闫敬之的嘴巴,杨帆信了。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