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午时,无数暗红色灰烬弥漫在空中,远处山脉上有巨大的身影在疯狂搏杀,张玲拼命睁大了眼睛,那些身影有的像是巨龙,有的像是泰坦巨人,张玲浑身被莫名的力量死死束缚住,只剩下一双惊恐的眼睛还能稍微动弹,正在这时,张玲耳边突然又响起了尖锐的呼啸声,在遥远的天际,数十道白线呼啸着破空而来,转眼便落在了那片山脉上,一朵朵蘑菇云从山脊升起,耀眼的白光将张玲的双眼刺的生痛,张玲使劲挣扎身体,想要摆脱那种莫名的力量,但却徒劳无功。
在那刺眼的白光中,一只巨大的五彩玄鸟从灰暗的云端降落在她头顶,那玄鸟冷冷的看着张玲,张玲倏然一惊,在电光火石间,之前那些画面,像是她看的一场电影,而这五彩玄鸟的眼神,却像是穿越了电影画面,如冰冷的利刀,猛然刺入了张玲的心脏,张玲拼命呼吸着空气,试图驱散那眼神中的寒意,而那寒意之中,似乎又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混杂着温情、遗憾、不解、冰冷。
那五彩玄鸟看了张玲片刻,双眼中竟溢出了鲜红的血迹,玄鸟围着张玲盘旋,尖声叫道:
“主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空气中蓦然爆发出一团火光,将五彩玄鸟困在了中间,张玲再看过去时,五彩玄鸟已经化为了漫天飞舞的灰烬,一丝失望之极的声音从灰烬中传了出来:
“主人,我好想你,浩劫将至,这一世,小彩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张玲手上落满了玄鸟所化的灰烬,大叫了一声,终于挣脱了那种束缚,从梦境中醒了过来,浑身早被汗水浸透,近两个月来,每天晚上,她都会做这样一个重复的噩梦。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就连她的名字,都是那么的普普通通。
张玲再也难以入眠,她起身倒了杯红酒,坐在床边的黄色碎花沙发椅上,盛夏时节,广州的夜生活活色生香,凌晨两点多,城市里面依然灯火辉煌,楼下的马路上,还流淌着熙熙攘攘的车流,张玲点燃了一支细细的玉溪烟,又倒了杯红酒,想着一些细碎心事,良久之后,张玲轻轻叹了口气,拟了一首小诗:
“红尘万般落为烬,铅华洗尽梦黄粱;轻舟误入桃花源,转瞬已非世间人”,自己像是一只误入梦境的小白兔,既仓惶,又茫然。
张玲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这个城市唯一的好朋友发了条微信。
“依依,再陪我去趟开元寺吧。”
郝依依,张玲前工作单位的同事,可能因为她们都同样来自于遥远的小山村,所以很聊的来,张玲从前单位离职后,跟郝依依的友谊一起保持了下去,经常约了一起去逛街、旅游。
周六早晨,张玲和郝依依约在了动车站见面,张玲今天穿着非常朴素,简单扎了个马尾辫,白色T恤搭上浅灰休闲裤,一身素色,郝依依不由的问道:
“玲玲,你今天是够虔诚的啊,连我送你的手链都没戴上,晚上在还做噩梦吗?”
张玲苦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就没停过,我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去找心理医生了。”
说着张玲从手袋里掏出了一个红包,扬了扬继续说道:
“你看,上个月的工资,五千,我今天打算全捐香火了,够不够够心诚?”。
郝依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两个多月来,张玲明显憔悴了很多,虽然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整夜整夜噩梦失眠,再美、再有生命力的花朵,也会枯萎的。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张玲她们来到了开元古寺,这是隐藏在一座小城市中的古老寺庙,虽然城市小,但寺庙却极为有名,开元古寺始建于唐朝,据说极为灵验,每年都有很多国内外的名人前往朝拜,张玲已经来过两次,也虔诚的拜过,但始终没有什么效果,张玲打算再来最后一次,这次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就如影视里面说的一样,斋戒三天,焚香沐浴,又特意穿了很简单的素色衣服,还带上了整整一个月的工资,算是做足了功课,这次如果再没有什么效果,她就死心了。
张玲和郝依依打了个车,来到了开元寺附近的街口,在寺庙的西南侧,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两边都是碧绿的银杏树,张玲特别喜欢在这条路上溜达,盛夏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斑驳的雕刻在石板路上,透着一股沁人心扉的凉意,张玲和郝依依挽着手,聊着一些小八卦,心情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她们约好了,如果晚上不再做噩梦,一定要去痛痛快快的吃肉喝酒,酩酊大醉的那种。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的在林荫道上往前走,不远处就是开元寺正门,一缕阳光从树梢照了下来,在地上映出了一个小扇形的银杏叶影子,张玲的目光投到这个影子上,一时间突然有些恍惚,她从那黑色的影子上,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灰暗的下午,她像是一片轻飘飘的银杏叶,打着旋儿的掉入那片灰色的时空,张玲想抓住什么,但周围毫无借力之处。
张玲想大声的叫出来,但她的声音好像被周遭的黑暗无声无息的吸收了,这时候,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了一个声音: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这声音不断重复着,慢慢变得如洪钟大吕,张玲猛地回过神来,只见身边的郝依依还是挽着她的手,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张玲脸色有些发白,她转过头问道:
“依依,我刚刚是不是差点晕倒了?”
郝依依看了看张玲说道:
“没有啊,我们聊的正开心呀,不过你手上倒是出了很多汗。”
张玲使劲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了聊天的心思,正要准备朝开元寺门口走去,却见到她们正前方,有一位小女孩静静的看着她,那小女孩大概四五岁,长的非常干净,剪了一个斜斜的小刘海,张玲看了看小女孩,也没有太在意,那小女孩却突然开口说道: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姐姐,这开元寺,还是不要进了吧,帮不了你的。”
张玲如同被一盆冰水浇在头上,惊的呆住了,这句话,不正是刚刚唤醒她的话吗,张玲走到小姑娘面前,定了定神说道:
“妹妹,你之前见过我吗?为什么这么说呢?”
那小姑娘笑了笑,脸上浮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姐姐,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却也是很小很小,就像你刚才晕过去了至少有一分钟,但你身边的那位姐姐却连一秒钟都感觉不到,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至于为什么让你不要进开元寺,那是因为真的帮不了你,你身上有因果,在因果未了之前,谁也帮不了你。”
小姑娘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张玲拉住她问道:
“妹妹,我怎么办呀?我已经连续做了两个月噩梦,再这样下去,我撑不住的。”
小姑娘挣脱了张玲的手,忽然作了个鬼脸笑道:
“姐姐,不用急,一切皆有机缘”。
小姑娘挥了挥手,转身离开,稚嫩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
“姐姐,记住,我叫小桃,桃花的桃,我们会再见面的。”
张玲怔怔的看着小桃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洒满了银杏叶的街道,有些失神的看了看天空,斑驳的阳光从树叶间落了下来,明明是一片艳阳天,张玲却像是看到了无数灰烬从天上散落,将澄蓝的天空染成了灰黑色,张玲手心又沁出了冷汗,如坠冰窟。
她不知道的是,在小桃挥手之间,有一片碧绿通透的银杏叶,悄然从树梢落下,轻轻巧巧的没入了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