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城历史上，曾有一段被恶魔统治的时光。名为据比的恶魔肆掠城市，在人类中选拔死士，灾祸与业火一度席卷了半个神国。
有意思的是，恶魔选拔的死士曾经都很平庸，大部分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普通人。他们在进入恶魔的庙宇以后突然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从此死心塌地成为据比的奴仆。
“我一直相信，出现在那些人身上的变化不是因为恶魔本身。”王昇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那时我与谯燕山合作，查阅了几乎所有那个时代的文献。所有文献都热衷于记录恶魔的残暴和被击败时的落魄，其中一个细节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那个时候据比军团内部，似乎流行一种饮品，通俗称呼为髓液，它风靡一时，却在据比倒台后被禁止，从此销声匿迹。”
战冰冰插话道：“我知道髓液。几十年前有一场大型禁药运动，所有髓液都在那次行动中被销毁。”
王昇摇摇头：“是所有被你们发现的髓液被全部销毁了。通过对比多种史料，我们认为仍有大量的髓液被据比的部下藏了起来。”
“据比的部下在他们的主子死后仍负隅顽抗了一阵子，最终还是被消灭了。他们最后的据点就是银针城碧螺县，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所以你们认定髓液被藏在那里。”战冰冰道。
王昇点点头，“我和谯燕山赌他们把髓液藏在了地下，为此耗尽了家财。幸运的是，我们赌对了。”
战冰冰把手中的书信放在了王昇的面前：“这和你给家人的信件上的内容基本一致。但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王昇挑了挑眉毛。战冰冰继续说道：“按你信件的说法，你寻找髓液的初衷是为了寻找给凡人带去力量的方法。”
她顿了顿，盯着王昇：“对吗？”
王昇摆了摆手：“你觉得我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对吗？”
战冰冰沉默着点了点头。
王昇脸上的表情狰狞开来：“是的，我当然不可能是那样的人。苍生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是放屁。我和谯燕山寻找髓液不过是为了赚钱。”
战冰冰摇摇头：“不只是赚钱。你们还拿髓液，或者说巨髓液做了很多实验。你甚至搭上了自己家人的命。”
王昇避开了战冰冰的目光：“不值一提。”
“有实验结果吗？”战冰冰问。
“找你们的吴太医去。”王昇道。
战冰冰冷笑着点点头：“对于那个家伙，我们会好好对待他的。”
王昇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也许你们还有问题要问我？”
战冰冰问：“你们一开始就知道巨髓症的严重副作用吗？”
“我们一直在实验，秉持医者的严谨态度。”王昇诡异地笑了一下，“至于手段嘛，自然是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无法接受的。”
“我对你们的手段不敢兴趣。”战冰冰说，“但是我猜，现在所有的发病的病人，都是你们最早一批的实验对象。”
王昇点点头：“我的几位弟弟和谯周…算了，他们不重要…不过他们才算最早一批实验体，你们接待已经是二代产品。”
伊子华的脸抽搐了一下，不过战冰冰倒是很冷静。她的表情至始至终没有变化过。
“他们对你非常忠诚，是吗？”
王昇点点头：“为了防止巨髓症被你们发现，我会命令他们在被医生找到后自杀。如果自杀不了或不愿意的，我会推他们一把。”
“即使这样，他们也对你如此忠诚吗？”
王昇的笑容愈发肆无忌惮：“因为我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通过巨髓液获得的能力能让他们活得下去。”
“林带煜获得了怪力，魏铁嘴获得了出众的口才，谯风则获得和他名字一样的，风一般的速度。”
战冰冰严厉地摇摇头：“没有这些，他们依然能活得下去。”
“呵，长官，你当然会这样想。像你这种身居高位的小姐不会想到这世间会有人会单纯因为活着就要花光所有的运气！”
王昇向后仰去：“他们曾经都很平庸，平庸到没有一技之长来混口饭吃。如果没有巨髓液，他们就会沦为路边的乱葬岗里的住民！”
战冰冰道：“也许…我可以理解。而且我要说的是，你的目的从来不是服务这些人。你让他们饮用巨髓液，收取高昂的佣金，榨取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抹油脂。”
王昇摆摆手：“当然啦，天下没有人会干这种损己利人的蠢事。知道我为什么要在给家人的信中用那么正义的腔调吗？因为他们都是那种蠢人，我伪装公义，才能在他们手中骗取资金。”
“然后他们还是发现了你的目的，于是你把他们全杀了。”战冰冰道。
“真是武断啊，长官。不过就按你认为的这么上报吧。”王昇笑道。
“你这张嘴里到底吐出过几句真话？”战冰冰问。
王昇终于不笑了。他用极其诚恳的语调道：“全部，至少，大多数。”
他突然认真的语调听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战冰冰问：“王寻？是你吗？”
对方没有反应。
“谢谢你。”战冰冰权当王寻夺回了意识。
王昇，或者王寻，突然小声地自言自语起来。那细若游丝的音调很难让人听得清。也许是将死之人临终前的哀鸣。
战冰冰凝视着他。她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算盘向王昇和盘托出。她虽然直到现在都保持着一种从容，但那只是一种伪装：她害怕王昇，绝不会告诉王昇自己内心所想。
于是三人任凭时间流逝。雾气从窗外弥漫进来又散去，屋内的空气冰冷，窒息，直至窗外一道火光亮起。
王昇在太医院多年，他知道火起的方向是哪里。
“你们打算烧了药房。”他嘶哑着说。
战冰冰点点头：“你在药房里藏了东西，王寻没有明说是什么，我们不打算找，也不会让人找到那是什么。”
王昇直起身子：“好大的手笔。”
“你不用担心，里面的名贵药材我们已经提前转移，至于其他损失，反正找得到人报销。”
王昇站了起来，于此同时伊子华警惕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剑。但前者却只是转了个身，伸了个懒腰。
“我感谢你们，还给了我一个机会杀了我的逆子。”王昇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什么遗言吗？”
“那个杨珽…要不你们替我带给他一句话…算了，你们肯定不会如实传给他的。”王昇嘲讽道，“他是一枚比我出色的棋子。”
两人都没有回答他。
王昇张开手掌，将药丸用力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