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珽在文献堆里翻了很长一段时间,注意到了关于王家的两宗非常可疑的案件;坏消息是:只有两宗。
第一宗案件发生在朱雀历六十一年:那是骇人听闻的王家集体自杀案。整个王家只有王寻和他父亲王昇幸免,其余人均死在了燃烧的大宅中。
官方调查的结果是,王家人因对生活感觉绝望,先是纵火烧家,随后用绳索将自己吊死。
这个说法很显然疑点重重,杨珽感觉就是官方拿出来敷衍的:哪有人熬过了整场战争,结果在战争步入尾声的时候自杀的?
那时银针司法一片混乱,很多事情根本无从调查起。
值得注意的是,王家人自杀的时候似乎没有外人在场,像是谯风都没有在此案中提到。
朱雀历六十三年的册子上写明了谯风是王家一直以来的佣人,那个时候他在哪里?
此外,据登记,那时王寻与父亲均在京都,这样就让他们和老宅发生的惨案撇清了关系。杨珽觉得这段记录未必属实,可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第二宗案件则发生在新历二年后,王家被焚毁的祖宅中发现了一具死亡多时的尸体。这份案宗的记载要比上一份详细得多,甚至附有法医报告。
杨珽扫了报告几眼,叹了口气。这份报告是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来分析死亡时间的,但这几天的经历告诉杨珽这样未必靠谱。
朱雀历六十三年的那本册子没有记载当年房产争夺案的判决结果,很有可能是不了了之。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有心思处理这种琐事。
所以在朱雀历六十三至新历二年这三年里,王家的房子归谁所有?搞明白这一点,也许就能弄清楚尸体的身份了。
如果谯风还活着就好了,杨珽想。现在看来,这个家伙并不是单纯的受害者。某种意义上,他的每次出场都和王寻有关。
他回忆着谯风自杀那天夜里的种种:他那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容说明了他自杀的原因,他是在恐惧着什么呢?
也许在他进病房探望谯风之前,王寻先他一步和谯风有了接触,用精神控制的魇法逼迫他自杀…
谯风的死对王寻来说很重要,杨珽能理解这一点,首先他肯定要拖延巨髓症被发现的时间。王寻在谋划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得逞的最大阻碍就是时间。
想到这里,杨珽放下了手中的册子,朝门口喊道:“栎?”
没有回应,杨珽又叫了一声:“栎?”
这次栎从门口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朝杨珽靠近:“查到什么了吗?”
杨珽点点头:“我想我得出了结论。”
当然是唬人的。栎歪歪头,似乎也看穿了这一点。
“很高兴得知先生愿意为我们分忧,能透露一些吗?”
杨珽摇摇头,“我要回到太医院里内部讨论。”
栎轻蔑地笑笑:“先生,别忘了我们的契约,你必须把您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大理寺。”
“确实,但是你也没法证明你真的是栎。”杨珽道,“万一你是王寻的人假扮的呢?”
栎板起面孔,“先生,我奉劝你不要再故弄玄虚了,这样扯皮只会消耗我的耐心。”
杨珽冷笑着说:“不不不,只是这几天我已经认识了好几个不同性格的栎先生了,所以我得提防点。”
他本期待栎能做出一点反应,但是后者很聪明地回避了这个问题:“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两个选择:和我说说你的发现;或者就待在这里一动不动,我不会叫锦衣卫来的。”
“但是只要我做出什么异常举动,你就会把人叫来。”杨珽接过他的话。
栎做出一个请自便的手势。
杨珽哼了一声,明白自己算是被困在这里了。只是有一点很可疑:
为什么是这里?
不管这个家伙是不是真的栎,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困在更稳妥的地方。
譬如之前的监狱。
困在这里的话,就不怕我毁了这个档案室吗?退一万步来讲,白让杨珽读这么多资料也是亏的啊?
会不会…
杨珽脑中灵光一闪。
是在拖延时间?
王寻的目标是太医院?
杨珽打了个冷战。他不清楚王寻的实力如何,虽然说肯定在自己之下,对太医院来说恐怕也是独一档的战斗力了。
说不定,王寻此刻已经在太医院内横行了。
杨珽打了一个冷战,不行,他现在必须要回到太医院。这意味着得闯出大理寺的重重包围。但大理寺毕竟是执法部门,战斗力不容小觑。
单是一个伊子华,就已经很难吃得消了。
况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之前的一切都是杨珽的假设,并不能确定王寻是不是真的把目标定在了太医院。
万一这个家伙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诱导自己对大理寺发起攻击了?他会不会在预判我的预判?
杨珽大概能猜到王寻为什么要派人假扮成栎埋伏在大理寺了,这是一场心理战,杨珽能做的只有去赌,赌一场没有收益却不得不赌的赌博。
要是我当初学的不是医术,而是隐身术或者读心术其中一项就好了,杨珽想。
早在杨珽离开太医院的那一刻,王寻就已经来到了太医院的西门。
他手中攥着李雏鸾画的那份地图:它很简陋,但是勉强能看懂。那个小丫头也许故意画错了一些地方,但那不重要。
王寻其实很羡慕李雏鸾这种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肯定画不出太医院的平面图。这和待在这里的时长无关。
就像学生们天天上学,但他们中大多数画不出自己学校的平面图一样。
那些被太医院隐藏起来的角落根本不重要。王寻这么说只是想引导李雏鸾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地方上。她也许会告诉其他人,不,换种说法,她会误导其他人。
狡黠的松鼠已经窜上了西门,冷眼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它没有认出王寻,这很好,代表着其他人也不会。
“你好。”王寻伸出右手,摊开掌心,上面是一些花生碎。
松鼠很警惕,没有靠近他。
“我明白了。”王寻轻轻地笑了笑,早就该料到这种方法不起效的,不过没关系。
“没有人能阻止我。”他语气沉下来,仿佛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