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小杰尚且年幼的时候,父亲曾请街上的算命先生给自己和哥哥算了一卦。
那是一个块头很大的和尚,法名叫法戒或者破戒:那已经不重要了。旧朝被推翻后,他因为为旧日统治者举行招魂大会被逮捕,后来死在监狱中。
算命的人大多算不准自己的命。
但在魏小杰的故乡银针城,算命先生依然享有相当的推崇。法戒,或者破戒,就靠着几分算命本事在银针城富甲一方。当初他来魏家,不过寥寥数语,就索取了近一百两银子。
当初和尚是怎么给哥哥算命的,魏小杰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和尚对自己命运的判词,魏小杰却记得清清楚楚。
“此子乃是天命,遇到危难时刻必有贵人相助。”
魏小杰作为魏家次子,并且是魏父外遇所生,在家族内每受非议,和尚这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没有人敢惹“天命”之人。
即便如此,魏小杰的童年生活依然不好过。父亲根本不把和尚的话当一回事,他偏爱长子,铁了心要把哥哥培养成继承人。
“母亲”这边,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这是魏小杰人生遇到的第一个危难,如果任由现状发展下去的话,他将注定与家族事业无缘,一辈子进不了大理寺,还要被本来就对他怀有敌意的哥哥针对。
那年他十五岁,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贵人。
……
杨珽,你会是第二个吗?
此时,杨珽已经将新的病例出现的情况汇报给了战冰冰。后者明显陷入了纠结中。
“你说你要去魏小杰家?”战冰冰问。
杨珽摇摇头:“我拿不定主意,还要听您定夺。”
战冰冰说:“魏小杰认为他家里有脑髓病的病人,只不过是他一家之言,目前还没证实。我的意见是:先派另外的医生去他家里观察一下,得出结论再下判断。”
她诚恳地补充说:“你也知道,现在形势严峻,太医院离不开你。”
现在的情况是,太医院每天都要接收一批疑似“脑髓病”的病人。杨珽必须做好每天都做手术的准备。
杨珽点点头:“那就依你的意思办吧,我也不太想到他家里去。”
按魏小杰的说法,魏家人得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倘若真是这样,太医院不应该现在才得到信息。
也许有些阴谋论的味道,杨珽想。魏小杰作为魏家次子,在家族内并非很得人心,家族里权贵得病对他再有利不过。
还是不要往这个方向想了,杨珽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医生不应该在乎这些。
他走出战冰冰的工作室,把消息带给了在外面等待的戴先生与魏小杰,后者明显脸上抽搐了一下。
“我不是很能理解,虽然我们大理寺与你们有些过节,也不该趁此机会…”
“你在说什么?”杨珽脸色沉下来,“和大理寺不同,我们从来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去对病人有任何偏见。”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戴先生惊恐地看着魏小杰,明明刚才还很儒雅随和的一个人,现在却失去了冷静,一两句话就能挑起争端。
魏小杰低下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戴先生也来打圆场:“魏先生,我能理解您焦急的心情,但是我们太医院也并非万能,往往有顾此失彼的情况发生,希望您能理解。”
杨珽语气也缓和下来:“我们向魏家派出的医生,也将是最专业、最有名望的医生。”
他说的不会是秦岚那种医生吧…戴先生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把病人送到太医院的话,我会亲自探看。”杨珽补充说。
从魏小杰的只言片语,还是能推测出魏家是不愿意把病人送到外界的。
话说到这种份上,魏小杰也明白多说无益。于是连连鞠躬:“感谢杨先生,感谢太医院。”
他们果然不愿意。
杨珽微微点点头,叹口气:“我该去看看新来的病人了。”
他转身刚要离开,魏小杰却叫住了他:“杨先生,来我们家的医生,能让我来选吗?”
杨珽没有停下脚步:“水井投毒案若你能破,那我们还有得谈。”
魏小杰脸色并不好看,只能勉强点点头:“小生不才,愿尽力而为。”
他根本不是什么名侦探,推理的方面一窍不通,和父亲一样是完全的沽名钓誉之辈。要不是他温文尔雅的外表极具欺骗性,也许早有人发现他偷鸡摸狗的行径了。
升迁靠父辈关系,业绩靠编造案件,这就是魏小杰成功的秘诀。履历上他的成就很光鲜,大理寺卿正是为此派他前来。
长官或许是真想不计前嫌帮太医院处理案件,但是魏小杰做不到。
得找他商量一下,他一定有办法。魏小杰在心里对自己说。
“戴先生,我要找一个人。”魏小杰说,戴先生一脸疑惑地盯着他,心想这个小崽子是不是又要整些花活出来。
“他叫王寻。”魏小杰坚定地说。
李雏鸾也要找王寻。与想象中不同,她很快就把地图画好了,当然地图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汉字写就的地名和几条直线代表的道路,排版上讲究一个杂乱无章。
如果王寻是一个想要盗墓的摸金校尉,或者建造房子的工程师,看到这样的平面图一定想把李雏鸾杀了。但王寻只不过是想在某些隐秘的房间里寻找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并不存在。
李雏鸾把平常地图上不标注的一些地点写了出来,大概标了一下相对位置,这是绝对禁止的,她只能祈祷王寻讲义气不来举报自己。
“好,去找他。”李雏鸾起身,面对镜子打量了一下蓬头垢面精神憔悴的自己,还是打算不洗头了。
“反正很快就回来了。”她自言自语。
虽然曾经是天生丽质的贵族家大小姐,但是李雏鸾却有着不修饰边幅的习惯,正巧她父母今日不在家,佣人们又懒得管她,她的形象管理便自由了起来。
“王寻…是住在太医院西门那里吧?”李雏鸾不住在太医院内,但是离西门只需要过两条街,都是干净而热闹的街道。
“我出门啦!”她对着她的保姆刘妈喊道,没等后者回应,她已经溜出了宅门。
后者很想冲她的背影翻一个白眼,可是她甚至看不到李雏鸾的背影。
三分钟后,李雏鸾出现在了太医院的西门处。相对于富丽堂皇的北门、清丽淡雅的东门以及不知道在哪的南门,李雏鸾最喜欢的就是西门。
只是一扇简朴的小门,外接繁华的商业区,内纳医生们的休息区,是太医院死一般的寂静中最靠近人间烟火的地方。能听到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医生们就不会忘记生命的可贵。
李雏鸾轻轻敲了一下门,门后头窜出一只小松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是我,放我进去。”李雏鸾对松鼠说。
松鼠双手叉腰,似乎不打算理会李雏鸾。
不过后者早有准备,她此前在家里抓了一把核桃出来,此刻正好用来贿赂这位守门人。
“喏,全给你。”李雏鸾把外衣脱下,衣兜里满满全是核桃。
松鼠目不斜视,似乎并不在意。
李雏鸾微微一笑:“我把衣服挂门上,你自己拿核桃,别弄脏了哦。”她用力把衣服往门上一甩,但个子不够高,衣服没挂上,小核桃零零散散掉了一地。
松鼠痛心疾首地把门从里往外一踹,西门应声而开。
随后它急忙跳下,捡起满满一地的核桃来。
要是被人看见,肯定要被骂浪费。李雏鸾想,赶快溜进西门,手里紧紧抓着要交给王寻的地图。
希望一切顺利,她想。不知怎么,还是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