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人的听觉往往是很敏锐的。即使是平日里对声音不很敏感的人,都能做到在黑暗中循声辨位。
“你他妈当我骗你呢!”
这是谁在说话?李雏鸾不认为这声音属于太医院里的任何人,会不会是入侵者?
听语气,他是在威胁太医院里的某个人吗?李雏鸾感到一阵恐惧,也许她现在正在见证一场谋杀案的发生。
“救命啊啊啊啊啊!!!”是秦岚的声音。
秦岚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和杨珽他们待一块吗?不过紧急的情况下已经容不得李雏鸾多想了,那入侵者又说道:
“站起来,跟我走。”
李雏鸾不再犹豫,她朝黑暗中高声喊道:“秦岚,是你吗?”
听到李雏鸾的声音,秦岚精神为之一振:“对对对,是我…”
不过他还是闭嘴了,身旁的那个怪物正死死地抓着他,命令道:“不许出声,跟我走。”
怪物力量很大。秦岚的手臂几乎要被他拧碎,只好小声嘟囔道:“不对不对,不是我…”
怪物恼羞成怒:“别以为我不会宰了你!”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利刃般直钻秦岚的鼻孔,是只要闻闻就会得内伤的程度。
李雏鸾的紧张程度不逊于秦岚,她只能大概确定秦岚的方位,具体的远近却不得而知。
她往前一步,都有可能走进敌人的攻击范围。
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任由秦岚被杀掉吗?
一阵怪异的骚动引起了李雏鸾的注意力,让她一度以为起风了。体感上没有风吹过的感觉,只是听到了风的声音,风拂过树梢,拂过草地。
然后风停了下来。
怪物的恼怒在一瞬间化为恐惧,它放开了抓着秦岚的手。
“怎么会?”它喃喃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它指向秦岚:“别杀我!我把他让给你!放我走!啊啊啊啊!”
怪物越来越激动的语调在最后化为了阵阵惨叫。正如它方才将蛇的躯体轻松扯裂般,它的身体无情地被粉碎。
李雏鸾被吓得后退两步,秦岚则是再度吓晕了过去。怪物的惨叫声在黑暗中不停地回荡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响。
李雏鸾颤巍巍地往后退,她的后背似乎抵到了什么,冰冷而坚硬,是墙面吗?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惨叫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四周重归于寂静。李雏鸾现在心底有一个疑问太医院里明明住着不少人,为什么就没有人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又开始作祟起来:这里的人不会都死绝了吧?
客观时间流逝了几秒后,轻柔的风声再度响起,这次它似乎是在围着什么东西打转,仅凭听觉难以判断。
沙沙,沙沙。
有时候听力也是一种折磨。
可以确定它没有远去,风声还是在一个很近的地方响着的。李雏鸾斗胆问了一句:“你是谁?”
沙沙的风声依然自顾自地响着,李雏鸾怀疑它其实是在绕着秦岚打转。这小子已经半天没动静了,该不会…
啪嗒。
噼啪。
是火焰重燃的声音。像是枯燥冗长的数学课上突然响起了上课铃声,很难不让人抖擞精神。不需要人为点燃,一盏盏油灯重新焕发出光彩,温暖而舒适的光明回到了这个一度被黑暗吞没的地方。
油灯熄灭五分钟。
李雏鸾揉揉眼睛,往身前看去。其实相比油灯熄灭时她身处的地方,她并没有走多远,在黑暗中她只是在一个地方绕圈圈,按理说王寻也应该在附近才对。
秦岚则一动不动地瘫在地板上,身下是大片大片的积血,周围的地板上还没有不被鲜血所染指的地方。按李雏鸾的医学知识,这出血量可不是区区一个成年男子所能承受的。
她深吸一口气,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救回秦岚的命。不过这个家伙身上没有什么伤口,死前至少没怎么受折磨。
等等。
没有伤口哪来的这么大出血量?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李雏鸾走上前,踹了秦岚一脚。
后者翻了个身,徐徐睁眼,看到了李雏鸾的脸:“是李小姐啊…诶诶诶?”
秦岚又昏死了过去。
李雏鸾一脸嫌弃地看着秦岚,这个家伙恐怕要超越戴先生,在“我见过最胆小的人”中排行第一。
“李雏鸾!”是战冰冰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回答:“我在这!”,然后与身后的庞然大物对上了眼。
它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它是生物的体征,李雏鸾觉得它都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好像一堵巨大而表面光滑的褐色的墙,墙面一起一伏,似乎说明它能呼吸。墙沿上生有密密麻麻的绿色毛发,富有节奏感地跳动着。
墙的形状相当怪异,它不是长方体或者圆柱体,而是极其不稳定的多边形。由于惊骇,李雏鸾没能数清楚它有几条边。
除此之外,李雏鸾明白了沙沙的风声源自何处,那是它不停舞蹈着的毛发发出的声音,有些毛发旺盛得过了头,向下垂到了地板上,目测超过了三米:这个怪物本身就有三米长,近十米宽。
她刚才背后抵住的“墙”其实是这玩意。
我读过的恐怖里可没有这玩意,她想。杀死威胁秦岚怪物的存在,原来一直在自己背后。
“李雏鸾!”战冰冰的声音近了,李雏鸾这才发现原来呼叫声真的是战冰冰发出来的,并非“墙”的模仿。
“你们…没事吧?”战冰冰明显被地板上的鲜血吓到了。
李雏鸾指了指“墙”:“您觉得呢?”
战冰冰上前,拍了拍李雏鸾的肩膀:“别害怕,它不是敌人,是我豢养的宠物。”
“宠物…?”
“当然,”战冰冰颇为自豪地说,“它虽然看着不可爱,危急时候可以来保护我们呢!刚才太医院里油灯突然熄灭,我害怕有鬼物作祟,就把它放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李雏鸾颤抖地盯着“墙”,出众的记忆力将会让她长时间忘不了它的阴影。
战冰冰轻快地吹了声口哨,拿出一口纹有奇异图案的袋子来。袋子不大,做工也并非十分精细,却对“墙”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它开始缓缓朝袋子移动。先是毛发,接着是墙体,一点一点地朝袋子里面挤。物理学上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画面,李雏鸾却能亲眼见证:袋子体积没有“墙”的百分之一,却能将它整个容纳。
“很神奇吧?”战冰冰孩子气地向李雏鸾炫耀。
李雏鸾腿都软了:“我在太医院里也住了十年,没见过这种事。”
“那是你年纪轻轻。”战冰冰冲她笑了一下,又严肃起来:“太医院油灯是不会平白无故熄灭的,背后一定有人捣鬼。”
李雏鸾很想说,谭思衡的尸体突然失踪和太医院井水有人投毒明显也是有人捣鬼啊,那个时候你怎么就不上心呢?
她当然不会对战冰冰这么说。其实按轻重缓急的顺序来说,前两次事件对李雏鸾是没有生命威胁的,太医院熄灯事件却差点让她和秦岚丢了命。
从这个角度,她还得谢谢战冰冰。
想到谭思衡,李雏鸾打了一激灵:“杨珽给我的铜钱呢?”
“什么铜钱?”战冰冰疑惑地问。
“找尸体用的青蚨铜钱,”李雏鸾跺了一下脚,“我把杨珽交代的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