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李雏鸾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期盼着黑夜,而黑夜到来后,她又得祈祷白天早点来临了。
在入夜前的这段时间里,源源不断有人试图进入病房,不少都是太医院里赫赫有名的医师,他们都想弄清楚倒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杨珽没有让他们中的一个踏入病房半步。
“我们现在很忙,请您明天再来找我们。”杨珽总是这么说。
最后来的一个人是王寻,他来这里的时间按钟表显示是酉时一刻,换算成民间历法是下午五点十五分。
“先生小姐们,战冰冰派我来通知你们,太医院里召开了紧急会议,请你们前去开会。”王寻在门外敲着门说道。
杨珽看了戴先生一眼:“老师你年纪最大,你去开?”
戴先生回应道:“你名声最大,你去开。”
王寻听着屋里的辩论,忍不住补充道:“我想要提醒你们,这是大家都该去的。”
杨珽于是高声回应道:“既然如此,我们全请假了!”
门外的王寻沉默了,李雏鸾甚至能想象出他一脸黑线的表情。
“我实在想象不出诸位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人命关天,这理由足够了吧。”杨珽冷冷地回答,“我们必须时刻不离地照顾这个病人,他一离开我们就会有生命危险。”
“太医院里有数不清的专业护士…”
“我不放心他们。”
杨珽成功地让王寻把话噎了回去。后者在门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我会如实向战主管汇报的。”
门外响起了王寻轻柔的脚步声。
“奇怪的人。”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后,秦岚如是说道。
李雏鸾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把王寻的事情现在说出来,想想还是没有必要。
这个家伙现在很有可能在和战冰冰图谋着什么,按文明世界里的手段,我们拿他暂时是没办法的。
那就没必要让其他的人和我一起烦恼,李雏鸾想。何况王寻这个人颇具利用价值
“我同意。”杨珽说,“我之前和他有过书信来往,怪病此前的主治一直是他,没有什么进展就是了”
“也许他害怕我们找出治病的方法让他脸上无光?才一直想要阻止我们?”戴先生问。
“那他就没有必要加入我们的医学小组。”杨珽摇摇头,“我看得出他不是那种被嫉妒心驱动的人。”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压抑得可怕,窗外野兽脊梁一样起伏的山体此刻好似一种不祥的象征。阴冷的空气中也带着萧瑟秋天的味道。
只有件件栩栩如生的花雕们在秋风中挺直身板,精神抖擞。
不知过了多久,戴先生提醒杨珽:“青蚨铜钱动了。”
几个人一起朝铜钱看去,它移动的幅度很小,在空旷的床板上平稳地滑着。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李雏鸾感慨。
铜钱滑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杨珽压低声音对众人说:“青蚨铜钱靠声音判断周围有没有人,一旦它觉得周围没人,就会以飞行姿态移动。”
“所以李雏鸾,跟踪的时候,尽量不要出声。”
“有意思。”李雏鸾点点头,看来这铜钱比她想象的有灵性得多。
“嘘,注意看。”杨珽说。
不知不觉间,铜钱已经移到了窗台边。窗户此前被故意开了一条缝,就是为了让它无阻碍地离开。
钟表上显示的时间是酉时四刻,正好是太阳落下的时间。看着被落日余晖染红的半边天,杨珽明白,长夜,该降临了。
“按计划,我该走了。”李雏鸾起身,走到窗边。
她身手矫健地翻了出去,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这实在不像是她该有的技能。铜钱仍安静地躺在窗台上。
“再等等,看它什么时候行动。”杨珽小声道。
此刻房间里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戴先生于是起身点了一盏油灯。油灯不甚明亮,如果到了深夜甚至只能提供萤火般微弱的光芒。戴先生用这种灯主要是为了考虑病人的消息。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应该是来点油灯的。太医院病房区里的每棵树上都挂着油灯,到了特定时辰就会有人来给它们点亮。
若不是这些灯,病房附近的阴森气息足以威慑每个夜里路过的人。即使被证明这里并没有藏匿着什么妖魔鬼怪。
但所有人都觉得这里的夜要比别处更压抑。
又过了一段时间,铜钱缓缓移动,从窗台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向前滚去。李雏鸾压低身子,跟着铜钱消失在窗外的晦暗中。
杨珽沉默着盯着窗外,戴先生则真心祝福说:“希望她快点回来。”
秦岚也说:“本来我觉得太医院还挺安全的,这几天改变了我的想法。”
“她不会有事的。”杨珽只是这么说着。
直到天幕完全暗了下去。三个大男人还坐着面面相觑,直到窗户边赫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一张老的可怕的人脸,不过属于人类。那是吴太医,他沙哑地招呼屋里的人:“来个人和我去取明天手术室的钥匙。”
秦岚连忙说:“我我我,我去!”
秦岚也走了,这下轮到杨珽和戴先生面对面枯坐:“你是不是也觉得出去比待在这里好一些?”
戴先生尴尬地点点头:“对啊…这里太压抑了!”
杨珽摇摇头:“不,我有种奇怪的预感…”
啪嗒。
那是一种轻微而奇妙的响声,杨珽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但就在刹那间,室内那盏微弱的油灯熄灭了它的火光。
“喂…”戴先生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看不到杨珽了。不仅屋里,整个病房区的油灯都在一瞬间归于沉寂。
秦岚人生第一次品味到什么是真正的黑暗,他仿佛在一瞬间被剥夺了视觉,什么也看不见。要知道,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这种彻底的黑暗啊。
“吴医生?”他惊慌地失措叫道。
“我在的。”不知道为什么,吴太医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空灵,感觉不像是在自己身边发出的。
李雏鸾原本聚精会神地跟着铜钱走着,同时注意到道路越来越偏僻难走,她有些紧张。
“这样走下去,不会上后山了吧…”
铜钱忽然不动了。李雏鸾连忙止住脚步。
不是因为尸体在附近,而是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好像正在低声说些什么。
李雏鸾夜视视力也不差,可是她看不见那个黑夜对话的对象是什么。
她上前两步,认为这样自己就能看得清楚些 ,但是——
油灯熄灭只在一瞬间,原本微弱的照明全部消失了。眼前的一切全部归于黑暗,李雏鸾用力捂住自己的嘴,这样才没被吓得叫出声来。
今晚似乎没有月光啊,她想。
进退都是无法言说的黑暗使李雏鸾的精神绷紧到了极点,她完全不敢动弹。
但是接下来王寻的声音让她心里凉了半截。
“小姐,我不是告诉你把这里的平面图交给我,我就会帮你找尸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