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医护人员们面色阴沉地进进出出,毫不客气地从李雏鸾身边挤过。但是依照她的观察,不少人其实只是假装忙碌。
在这批人中,李雏鸾注意到了一批陌生的面孔。她能确定他们不是太医院的人:她卓越的记忆力足以记住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
现在不是太医院招新的时候,那么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几位陌生医护在房间里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将目光锁定在谭思衡可怜的尸体上。几个人动作麻利,迅速抬起尸体,试图旁若无人地走出病房的大门。
没有人阻止他们。
李雏鸾看向杨珽,注意到后者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注意到几人移开尸体的企图。
他们移开尸体,经过杨珽的允许了吗?李雏鸾的直觉告诉她没有。她自幼时起的大量悬疑提醒她这些人必定有所图谋,她必须阻止这些人带走尸体。
“戴先生,”李雏鸾压低声音道,“我们不能让那群人把尸体带走。”
“你说什么?”戴先生一脸疑惑,“他们是要把尸体搬到停尸房的,他们不搬让我们来搬吗?”
李雏鸾紧张地说道:“这帮家伙压根就不是我们太医院的人,能出现在这里绝对有鬼!”
戴先生愣了一下:“外来人员?太医院里戒备森严,就连一只麻雀未经许可都不得入内,怎会让外来人员出现在这里?”
“哎呀,我的记忆力你还信不过吗?偌大的太医院里就没有我记不住的人!这群人绝对是外来户!”
“好吧。”戴先生往门口正中一立,将几名可疑人员的出路挡住了。
可疑人员们停下了脚步,但仍保持抬尸体的动作不变,也没有说话。
“你们不是太医院里的人吧?说!你们是谁?”戴先生厉声质问道。
由于病房里实在过于嘈杂,暂时没有人把目光移向这场对峙。
可疑人员们仍在沉默。
“放下尸体!”戴先生刚想下命令,突然就僵住了: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戴先生?”战冰冰的声音冷静而极具穿透力:“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雏鸾转身,正对上战冰冰深邃的眼神,她有些结巴:“长官,我刚刚发现…”
“让他们把尸体带走是我的意思。”战冰冰指向那几个雕塑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抬尸人。
“哦…”话说到这里,李雏鸾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她还是感觉非常不对劲。
战冰冰朝几位抬尸人点点头,戴先生只好让开,看着几个人步伐僵硬地从自己身边走过。
战冰冰拍了拍李雏鸾的肩膀:“有时间的话来我书房一趟,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好好好。”李雏鸾敷衍着。
战冰冰随后走向杨珽,应该是要同他攀谈些什么,戴先生对李雏鸾道:“话说…”
李雏鸾可没打算听他要说什么:“老师,我要去厕所了。”
她侧身溜出房间,融入室外空旷的冷清。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的缘故,虽然此刻尚是正午,空气中隐隐透着几分阴冷的气息,令李雏鸾打了个寒战。
她左顾右盼,没有看到几位抬尸人的身影。
李雏鸾打算碰碰运气,赌一赌抬尸人会往哪个方向走。按理说尸体应该抬向停尸房,她就选了与之相反的另一条路。这条路静谧得可怕,天空则晦暗得出奇。
李雏鸾加快步伐,在一片死寂中前行。她注意到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批园艺花雕,绿植们被修剪塑造成栩栩如生的猛兽模样,张牙舞爪,甚是威风。
越往深处走去,花雕就越精致,李雏鸾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即这些东西是能呼吸的,它们的胸口在起起伏伏,它们的利爪在蠢蠢欲动。
而随后,花雕艺术的登峰造极之作——孤零零地远离其他花雕作品——一尊跳舞的人像映入了李雏鸾的眼帘。
“风格和之前的格格不入啊。”李雏鸾嘀咕道。舞者身体躯干部分呈绿色,头发则采用了鲜艳的红色,头上还精心编织了五彩斑斓的花环。
身体比例和某些特征与正常的人体别无二致。当然舞者没有被雕刻出五官,这是值得庆幸的事。
否则它会比现在吓人一千倍。
李雏鸾忍不住多看了花雕几眼,这时她注意到花雕背后似乎有人影在晃悠。
“是谁?”她高声发问道,将手插入衣兜。
“是我。”王寻微笑着从花雕背后走出。
怎么会是这个家伙,李雏鸾想。“你怎么出现在这个地方?”
“相比于医生,我更喜欢当园丁。”王寻指向那些精美的花雕:“看,全是我的杰作。”
“那可真是令人佩服。”李雏鸾敷衍道。
“除了这一件。”王寻陶醉地抚摸着舞者像,“它可不是我的杰作,却能如此完好地出现在这里”
李雏鸾没有应答,心想这个家伙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自己罢了,真是相当不正常的人。
“对了,”她向王寻提问,“你有没有见过几个抬尸人经过这里?”
“抬尸人?”王寻的脸色闪过一丝阴霾,“那帮家伙看上去很不正常。”
也许比你要正常得多,李雏鸾在心底说。“他们真是往前面方向走去的?”
“没有哦。”王寻吃吃地笑笑,“要不,你试着回头看一看?”
杨珽走出病房,火急火燎地往停尸房方向赶。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谭思衡的尸体不会出现在哪里。
但还是必须去确认一下。
杨珽来到停尸房门前,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彻骨的冷气扑面而来。
按照规定,进入停尸房后,应立即将这里的门反锁。可如果停尸房里有人的话,这样做无疑是把自己的后路断绝。
面对非人的生物也同理。
杨珽反锁好门,停尸房里重归黑暗。不过杨珽的夜视能力相当出色,他不需要任何照明设备就能洞察这里的一切,干净,整洁,惨白,安静,它们象征着正常。
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杨珽试着走向解剖台,上面自然是空无一物。杨珽叹了一口气,尸体不在这里,那群抬尸人果然有鬼。
明明好不容易才有一具完好的解剖对象…就这样让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偷走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呢?
一个解释是确实能从尸体上解剖出病因,这个部位一定是在大脑,有人想阻止我查出病因。
如果这样,这个人一定对这种病很了解。也许他就是这种病的始作俑者。
杨珽感到有些疲惫,干脆坐在停尸房冰冷的地板上。突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在解剖台下面,似乎躺着什么东西。
杨珽低头,望向漆黑的台底,它有个人形的轮廓,被雪白的裹尸布盖着。
等等…
杨珽深吸一口气,轻轻揭开了裹尸布。
“这里什么东西?”杨珽骂道,“喜欢开玩笑是吗?”
那是一尊由绿植以及花朵雕成的人像,姿态舒展,栩栩如生,恰似翩翩起舞的舞者。
杨珽似乎还能嗅到花雕身上清新的鲜花香气。如果不是因为花雕的胸口活人般一起一伏的话,他说不定就笑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