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下,黑暗如墨,细雨飘洒。
被馨香怀抱拥住的沈宿渊,下意识想要伸手环上茶玖的腰间,却又在下一瞬收回,推开了她。
借着浅薄的一缕微光,茶玖看见他如玉的脖颈上黑纹蔓延,喉头滚动。
他的衣襟染了一些鲜血。
茶玖突然想到之前大公子“生食血肉”的传言。
果真如此么?
沈宿渊的脸淹没在黑暗中,不显分毫,沙哑的声音低沉难听:“快走。”
他不想这副丑陋的样子被看见。
茶玖摇头:“我哪里都不去。”
沈宿渊伸手抹掉唇角殷红的血迹,道:“姜予,不要让我太难堪。”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茶玖知道他向来是个骄傲的人。
沈宿渊缓道:“我身上的诅咒提前了。之前我兄长第一次出现诅咒侵蚀之后,不到三个月便理智全失,全身异变腐臭,甚至还会伤害身边的人。”
他在黑暗中抬头,凝视着恰好站在光亮中的茶玖,苦涩轻笑:“姜予,你知道的,我最爱你,我不愿意你看着这样的我。”
他无数次想过要纵容自己和命运赌一回,和茶玖厮守。
从山林出来的时候。
独自在佛堂上香祈愿的时候。
还有茶玖握住他的手,微笑着告诉他佛莲转世是为他而来的时候。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永宿深渊,这便是他难以逃脱的宿命。
“你走吧,你告诉父亲这是我的选择,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沈宿渊道。
茶玖重复:“我哪里都不会去。”
“我选择走到你身边,就没打算有回头路。”她说。
“如果你我的结合无法撼动诅咒术法,那我便回莲华庵剃度皈依,将佛莲心连带肉体一同焚寂,令世间再诞生一颗能救你的舍利子。”
无法得见的黑暗中,沈宿渊的眼里尽是痛意和震撼,他艰涩开口:“你不要这样做。”
“这是我的使命。”茶玖平静淡然:“沈宿渊,或许你不相信,可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的意义。”
沈宿渊怔愣。
下一瞬,茶玖便将手上的氅衣披到他的身上。
他身上的喜服沾染了夜雨的潮湿,束发的鎏金冠也不知道掉落何处,长发散落。
狼狈又无措。
茶玖捧上他的脸,小声道:“你不想出去,那我们便一起待在这里,没关系的。”
她知道他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旁人瞧见。
沈宿渊垂眸:“我不是……”
茶玖亲上他如锋刃的眉,喟叹道:“嗯……在这里,也挺有意思的。”
沈宿渊:“……”
悲伤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沈宿渊别过脸,躲避她的亲吻。
茶玖一路沿着吻下去,柔软的唇划过他高挺的鼻梁,又问道:“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沈宿渊还是不语。
茶玖并不颓败。
她的吻最终落在他的唇角,毫不在意地用舌尖舔去他唇上那来历不明的血迹。
沈宿渊沙哑着声音解释:“这是我自己的血。”
他在极度克制自己对血和生肉的渴望下,咬破了自己的唇,才滴落的血迹。
茶玖在他唇边呢喃:“我知道呢,你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
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被诅咒操控,去做狼狈的事情。
茶玖的理解动摇了沈宿渊的心。
他想要强迫自己冷硬起来,可这份意志总在她珍而重之的吻中溃散。
“好冷。”茶玖的衣服在细雨中被打湿,她薄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碎发之下的眸子也可怜兮兮地看向沈宿渊。
沈宿渊抿唇;
不想妥协。
可是舍不得。
他忍不住将身上的氅衣打开,迎她进来。
刹那之间,带着纯粹薄雾的气息顿时充斥满怀。
茶玖圈上了他的脖子,娇唇柔软,一点一点抿开那泛紫薄唇上的寒冰。
“沈宿渊,我们试一试好不好?”她呢喃,“我可以帮助你消除一部分祟气,等你的身体可以控制了,我们再慢慢找新的办法。”
沈宿渊睫毛微颤。
终于,深渊接纳了山雾的试探。
绣金纹凤腰带落下,黑氅中软玉若隐若现。
湿润的山雾被击散形状,又慢慢聚拢。
佛莲颤抖,娇蕊沾露。
净尘脱俗的梵音终究是染上了靡靡尘欲,在急促细密的轻喘中坠落渊底。
沈宿渊如虔诚的信徒,在她眼下那滴泪痣上落下一吻。
……
沈府是真的大。
沈宿渊失踪后,沈重命人找了半天,都没把人找出来。
甚至还把儿媳妇弄丢了。
沈重更加忧心。
沈五在一旁嘟囔道:“少夫人该不会是被少城主吃掉了吧?”
毕竟曾经的大公子发病时,也有过吃人的倾向……
沈重脸黑了。
沈七直接给沈五后脑勺来了一下子:“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沈五捂着脑袋委屈:“我也是关心主子啊。”
夜深露重,大家伙找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看见沈宿渊抱着茶玖回来。
他身上的喜服有些松散,冷玉似的胸膛敞开了一些,黑纹已经散去了许多。
茶玖在包裹严实的黑氅中疲惫熟睡。
下人们纷纷避视少城主那双血丝骇人的眼睛。
沈重见儿子平安回来,也松了口气。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沈宿渊的肩膀,叹道:“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改日再说。”
说罢,便挥退众人,且命令他们对今晚的事情守口如瓶。
沈宿渊抱着黑氅里的人儿,大步走回了房间。
药香清冽,被褥柔暖。
沈宿渊小心翼翼地将茶玖放进被窝,贪婪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不舍地准备离去。
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他的手腕。
“你去哪里?”茶玖声音里有些慵懒倦意。
沈宿渊道:“我去书房睡。”
他怕再次被诅咒操控,是以不敢睡在茶玖身边。
茶玖却道:“不会了,今晚很安全了。”
说罢,她拍拍床边,示意他进来。
沈宿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抵抗住诱惑,带了几分寒意进了被窝。
茶玖这才发现他有一只手无力地低垂着,似乎是脱臼了。
难怪他刚才在井里只用一只手动作。
茶玖为他接上手腕,心疼看他:“还疼吗?”
沈宿渊明明不疼了,可脱口而出却是:“还疼。”
茶玖轻笑:“撒娇呢?”
沈宿渊的阴影再次覆上,抚上绵软,抵唇呢喃:“可这疼,抵不上我听见你要将自己焚寂时的万分之一。”
“姜予。”他凤眸染墨,哀伤却缱绻凝视着她,“不管何时,都不要为了我而伤害你自己。”
茶玖闷哼一声,眼尾再次染上泫然若泣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