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这是我自己买的!我没有做假账,我没有!”
“你到底有没有做跟我去县衙,县太爷自会查清!来人帮我拉着走,快点!”
“我不要,我不要去!黄掌柜,求求您!求求您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王辉后悔了,他追悔莫及,最开始就不应该做假账的,要是去到县衙他就完了!
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呢!
明明刚开始只是对赵之晖有些嫉妒和不服气,想到自己这么有才华,拼死拼活考上了秀才,竟还没有一个童生受黄掌柜重视,便时不时在帐台里低低骂赵之晖几句出气。
没想到正好被酒楼的客人听见了,背后说人被听见,原本他还有些羞愧,哪想这客人恰好也是赵之晖的仇人。
被人勾引了未婚妻,比他还惨!
又知道了这人是县学的学子,每次岁考都是名列前茅之人,自然而然生出崇敬之情。
要是和人交好,说不定自己也可以进入县学呢!
自此两人经常私下聚会,通常都是相聚一堂沟通学问,有时还会一起咒骂赵之晖。
后来经刘兄介绍,他又认识了县城里好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都是在县学里读书的学子。
交际应酬,难免要去酒楼青楼,每次都是别人结账,时间久了大家都不愿意再带他,但这段时间奢靡的日子已经把王辉的胃口喂大了。
每次看见别人卑躬屈膝的为自己服务,他那颗隐秘自卑的心理总是无比满足,王辉不想再回到曾经穷苦的日子里。
在赵之晖家里开铺子后,这种想法达到了巅峰,但他家里没钱给他挥霍,每日又在醉香楼经手那么多的银钱,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拿了两文钱。
这两文连酒楼里的一杯茶水钱都不够,自然没人发现。
后来他胆子就大了,拿的钱越来越多。
王辉本人是有些小聪明的,从他可以毫无痕迹的改写赵之晖的字迹就能看得出来。
最开始每次有客人结账,王辉都会少算一两文,账本写的模糊一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面看黄掌柜没有发现。
又趁着盘账的时间没到,就变成了每次八九文,客人结账金额大的,每次拿十几二十文钱。
不要看这个银钱不多,他是每次有人结账都会拿,一天下来少说也有几百文钱,一个月就有十几两,累计下来总共贪墨了九十八两余五百文钱。
这样大的金额就算是黄掌柜一时间也是惊愕非常,要是被蓝老爷知道了,他也得吃挂落!
但这些钱用到王辉自己身上的不多,大多拿去请了那些公子哥吃饭送礼,希望他们能推荐自己进入县学。
他只给家里添了一辆牛车,给自己买了两件好衣裳,以免参加宴饮的时候太过寒酸!
就连王辉的亲戚朋友都不知道这件事,他每月只拿回去六两银子,全部交给家里,就这家里的父母和村中亲戚,还觉得他特别孝顺,特别有本事。
为了隐藏,平常上工都是把好衣裳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一件旧衣。
“走!快点!跟我去见官,要是不把银子还回来,一定要你人头落地!”
王辉被黄掌柜和其他几个小二拉了一个踉跄!
一下跪倒在地!不,不行!他不能去见官,不能被革除功名!
“黄掌柜,我错了,求求您!我一定还钱,我一定还,求您宽恕一点时间!”
王辉一番声泪俱下,磕头如捣蒜的哀求,黄权这才松口。
“我告诉你,只有三天时间,最后三天,如果你不把银钱还上,我一定送你见官!”
说完黄权带着账本就拂袖离开。
他当然知道王辉还不上,但是现在送他见官可能一两银子都拿不回来,如果放他筹钱的话,为了自己的功名,东拼西凑说不定能补上几十两。
也不怕他跑了,黄权自然会找人盯住他,要是想跑就马上报官!
“多谢,多谢黄掌柜,我一定还上,我一定还……”
等黄掌柜走远,王辉才敢起身,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又看见人群外满身矜贵儒雅气质的赵之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他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的错,全部怪在了赵之晖头上,要不是他擅自查账,怎么会这么快查出来他做了假账,本想嫁祸他人,没想到反被定了罪,这一切都是因为赵之晖!
王辉愤恨的盯着赵之晖,张张嘴想骂几句,但是看着围绕着赵之晖的酒楼伙计,再也不敢嚣张,套着被拉扯得破烂的衣裳,魂飞魄散的踉跄逃出后门。
“啧啧啧,真是没看出来,平常见他那么清高,还以为真是品性高洁的人!”
“就他那惺惺作态的样子,说他清高都抬举他了!”
“就是,这人最开始还想嫁祸给赵账房哩,掌柜的就应该马上把他送官!”
赵之晖看了眼王辉的背影,没有跟着其他伙计一起骂人,转身去了一楼账台。
王辉人虽然不行,但学识方面是有真材实料的,一切不过源于不满足的欲望!
总之他也待不了两天了,这人的结局已经注定,赵之晖向来不会把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
晚间赵之晖归家后,一边在书桌上写字,一边把今天的慢慢事情讲给辛月听。
“这人真是奇怪,二郎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能怪到你身上来。”
辛月在一旁一手拿着话本,一手拿着蜜饯。
“不过就是贪欲作祟,所以不管人处在什么位置,都得时刻的警醒自己。”
她有些担忧:“他不会对你再做什么吧。”
“不会,王辉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没有胆量再招惹我。”
赵之晖写完一篇诗文,放下笔,等着墨迹慢慢晾干。
辛月这才放下心来,看向书桌,只见上好的宣纸上用正楷行云流水的写了一首诗。
这些时日以来她已经学会很多字了,可能是她确有几分天赋,不仅认字学得快,理解字义也特别的快。
“圣贤将立喻,上善贮情深。洁白依全德,澄清有片心。……廉慎传家政,流芳合古今。”
辛月能明白诗文的大概意思,更为诗文所写的高风亮节所震撼。
“二郎,写的真好!”
赵之晖不矜不伐,这只是有感而发,正巧等下次去夫子那里时带上,就当是交作业了。
“月月,这些时日你学得越发的快了。”
“都是二郎教的好,但是我看这个话本,为什么里面写女子无才便是德呢,我是不是不用学这么多了啊?”
赵之晖最开始教辛月时便没有按其他人家那样教人女戒,而是和男童启蒙一样先教的《三字经》和《千字文》,后又教了四书五经,基本和学科举差不多了。
虽然辛月有些奇怪,但她此前没有见过其他人家教学,所以一直没觉得哪里不对,还是前两天于清看见她在看话本,所以和她提了两句。
于清:“月月,你最近也在学字啊,看你学字我就想到我自己了,小时候《女戒》背不下来,我爹爹经常打我手心。”
“也不知道学这个干嘛,明明就用不上嘛!”
辛月:“《女戒》?我没有学过,二郎叫我多看看《孟子》。”
“啊?可是爹爹说女子不能学的太多,能认字就行了……”
当时她还不明其意,恰巧看见话本里也有写这个,便有了今天的试探一问。
真要说起来,其实她更愿意学四书五经。
赵之晖莞尔一笑:“女无才便是德,本意不是让女子少读书,而是强调女子注意德行,有才能也要保持谦逊,要在夫君面前藏拙。”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女子,其中当然有学识胜过男子之人,但古代都是男主外,夫为天,所以很多大户人家夫人都会刻意在夫君面前表现的蠢笨一些。
“但是在我们家里月月不用藏拙,你学东西这么快,我只会为你自豪!”
辛月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赵之晖,她觉得自己对赵之晖的喜欢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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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赵之晖又上了两天工,杨账房基本已经熟练掌握了新的算法,算账越来越快,准确度也很高,他便决定提前离开醉香楼了。
黄权没有拒绝,这两天他被王辉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日前禀告给蓝老爷后,果然被狠狠批了一顿,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银。
酒楼里的伙计都挺舍不得赵之晖的,纷纷前来道别。
“赵童生,我们都在一个县城,下次来醉香楼,大伙一定请您喝楼里最香的酒!”
“多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
辞去工后赵之晖脚步轻快的走在街上,他还有事情要做,剩两个月就要科考了,得去书肆看看有没有院试的消息。
历来书肆都是读书人聚集最多的地方,消息自然流通迅速。
“求求您,孙少爷,把我送的玉佩还给我吧,求您了!”
“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把我家公子衣裳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赵之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柯南体质’,每次去书肆的路上都会遇到意外之事。
看着前面那个蓬头垢面,邋邋遢遢的人,差点没认出来那竟是王辉。
“我求您了,我刚刚还看见了,那玉佩是我买十两银子的,还给我吧!”
“你谁呀,也不看看你这样子,浑身上下哪里拿的出来十两,这是我自己的玉佩,你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啊!”
那少爷旁边的两个雄壮的下人,马上上前推开王辉,挡在了孙少爷面前。
王辉缩在一旁,不敢再继续说了,他不是第一次要账了,其他几个少爷不仅没给银子,还差使下人把他好一顿毒打,身上的伤现在都没好全。
往日里一起喝茶狎妓时公子哥儿们与他称兄道弟的,现下出了事别说借钱了,连之前送的礼都不愿意还给他,好些人大门都没让进去就让人把他赶了出来。
他既觉得寒心又觉得颜面扫地,酒肉朋友不外如是。
但是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家里把地和房子都卖了,加上卖牛车的钱总共才凑出六十几两银子,还差三十几两,要是还不上来,明天黄掌柜就要送他上官府!
眼睛斜瞟到看热闹的人群里黄权派来的人,心下一狠,趁着两个下人没反应过来直接就向孙少爷冲去,刚攥过他侧腰的钱袋,还没迈步就被反应过来的下人抓住了。
孙少爷受了惊吓,摔倒在地!
周围人一片哗然,看热闹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习惯,因为这里的事已经围了好一圈人,现在赵之晖想走都出不去。
只见那少爷愤然起身,拽过自己的钱袋,朝着王辉就猛踹两脚。
“给我打,TMD竟然敢撞我,我今天要不打断你的两条腿我就不姓孙!”
赵之晖摇摇头,不想再听里面王辉的哀嚎,但没法实在是挤不出去,外面还有人想往里挤!
“哎,这人犯什么事儿了?”
“你不知道啊,听说是原先醉香楼的账房,做假账贪了一百两银子,现在恐怕是还不上,想当街抢钱咯。”
“嘿,这人抢谁不好啊,抢到孙少爷头上了,这下吃教训了。”
“听说醉香楼只招秀才做账房啊,估计功名也得没了!”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孙少爷不想让人当个热闹看了,便带着下人匆匆离开了。
赵之晖也想跟着走,没成想后面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正好撞到王辉面前。
撞他那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汉,他走上前扶起王辉。
“辉儿,我的儿啊,你怎么样!可恶的孙少爷,怎么能下如此狠手!”
因为这一挪动,王辉发出一声哀嚎,那老汉不敢再动了,王辉抬头正好看到被撞过来的赵之晖。
瞧见他还是一副风光月霁的模样,自己却潦倒至此,一种巨大的落败感油然袭来,他从来都不想承认自己不如赵之晖,两人同样都是农家出身,凭什么这人过得比他好!
想着一切错误的来源,心中怨气满腹!直接呕出了一口老血!
“噗!赵之晖,这都是拜你所赐,现在你满意了!”
本想抬脚离开的赵之晖听见这话冷笑出声:“王秀才,你莫要受了刺激就对我发疯,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源于你的贪欲,我可没有逼着你做假账!”
但王辉成疯魔状,只是一直重复疯话:“都怪你!都怪你!我没错,不是我做的假账,我没错……我是秀才,我是秀才老爷,我要报官抓他,我有功名,我一定能考中举人……”
“辉儿,辉儿,你别吓爹啊!”
原本听了儿子的话,想对赵之晖发难的老汉见状,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就想将人送去医馆。
王辉就是他的命根子,发生这么大的事也只是抱怨了几句,就连自己病重的老伴他都能断了药钱,只为给自己儿子还账,绝对接受不了儿子出事!
赵之晖的气消了,对着周围人作了个揖:“让大家见怪了,此前我也是醉香楼的账房,这人脑子受了刺激,不太清醒。”
“赵童生客气,和这种人同处一室做工不是你的错,可别为他影响了自己啊!”
周围有认识的人纷纷出声应和。
还有人觉得王辉脑子肯定是被方才孙少爷那顿毒打给打坏了,果然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