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英这次走镖去了将近三个月,镖局众人刚刚回来,今天遇见纯属巧合,他本来准备吃完午饭就回村看望赵永年的。
赵永年很激动,刘桂芳也很高兴,她嫁过来时赵永英还在村里当猎户,当时家里没有分家,赵永英年纪不大,对她很尊敬,她是真心把他当亲弟弟看待的。
“大哥,听说最近家里不太好,这是怎么回事?”
赵家此前的亲事被退了,二郎落水病危,到处借钱周转。
赵永英还是快到县城的时候遇见村里人才听说的这件事,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赶回村里。
赵永年安抚道:“没事儿,都已经解决了。”
细节没有多说,这还是在大街上,等回了家再细说。
见状赵永英没有追问,崔丽曼也就是赵小婶看着赵之晖旁边的辛月:“这便是二郎新娶的夫人?”
赵之晖看着长相英气的小婶,听着她语带怒气的话,觉得她可能是误会了。
“小婶,这便是辛月,我的夫人!”
辛月知道自己是受了辛家的牵连,惹了崔丽曼不喜,努力扬起一抹笑,有些忐忑:“小婶好。”
赵之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明显维护的动作,让崔丽曼皱了眉头。
刘桂芳见状忙开口:“事情和辛月无关,她是个好姑娘,做事妥帖,家里人都满意!”
赵家人对赵永英好,投桃报李,崔丽曼自然对赵家人也很好,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差点就要带着镖局的人去把那辛家砸了,还是赵永英劝住了。
她从小是在镖局长大的,性格泼辣火爆,就算嫁了人因为赵永英的纵容,也没有变得多柔和。
崔丽曼听着赵家人都维护辛月,又看着小姑娘面上忐忑的神情,没再说什么。
几人很快吃完准备回村。
出城前赵家几人又去布庄取买好的布,这才让赵永英真的相信家里确实没事了。
—
“太过分了!”
听赵之晖讲完之前的种种,崔丽曼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就准备出门!
赵永英和刘桂芳等人赶忙起身将她拦住。
赵之晖过来劝说:“小婶,辛家不足为惧,主要是刘家,现在还动不得!”
他心情有些复杂,前世父母去世后亲戚和他都减少了来往,很少有人这么关心他。
但明年他马上科考,现在根本撼动不了刘家,还可能会打草惊蛇。
赵安义:“是呀小婶,那刘仁辉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害二弟不能科考,那我们就更不能如他的愿!”
赵永英揽住崔丽曼的肩,神色有些紧张。
“曼曼,你现在不能生气,别动了胎气,一切有我在!”
屋子里沉寂了一瞬,刘桂芳马上反应过来。
“曼曼,你怀孕了?!”
崔丽曼也反应过来,刚才太生气,直接忘记这件事了……
“额……对,怀孕也不影响我的身手,一定得教训他一顿!”
赵永英按着崔丽曼,强制她坐下:“我说了有我在呢!”
赵永年马上附和:“弟妹,永英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赵之晖和赵安义对视一眼,都有些后怕,还好刚刚拦住了!
又是好一阵劝说,才让崔丽曼消了气。
刘桂芳得知崔丽曼怀孕了很高兴,这是他们的第一胎,此前怀过一次,当时在走镖途中,因为赶路颠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流掉了,为此崔丽曼自责了很久。
这一次赵永英尽快赶回来,保胎也是一方面原因,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不准备再离开了。
镖局是崔丽曼二叔开的,都已经交代好了。
他们在县城里有一间小院子,就在镖局旁边,所以不打算在赵家过夜。
辛月刚刚一直默默听着他们交谈,见赵小叔两人准备走了,这才进灶房把提前准备好的糕点取出来,忐忑的递给崔丽曼。
她有些怕崔丽曼不收她做的糕点。
崔丽曼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不会再迁怒辛月,收下了糕点,对辛月脸色也变得和善。
临走前赵永英和赵之晖详谈了一番。
“二郎,对明年的院试可有把握?”
“我有信心榜上有名!”赵之晖这段时间的文章让严夫子越来越满意。
蓝少洋还会把县学里的试题带来和赵之晖一起讨论,据蓝少洋说,赵之晖写的策论水平比课室里现在的第一名还要好一些。
赵之晖对院试不担心,主要是后面的乡试,所以他从未松懈过。
赵永英看他信心满满,也很欣慰。
“小叔,你刚刚说的……”
“你放心,我知道现在不能动刘仁辉,但刘大头这个小人物总是得吃到教训才行!”
赵之晖安心了,这人只能算小炮灰,就算动了相信刘仁辉也不会替他出头。
果然,没过几天赵之晖去酒楼上工的时候就听说刘家赌坊中,有一名打手,被仇家打断了双腿。
送去医馆时已经晚了,有一条腿脚筋都断了,另一条腿勉强接好也差不多废了,走路都费劲,只能短暂走几步,今后只能躺在床上度日。
醉香楼半下午的时候客少,几名小二都围在帐台闲聊,正说到这件事。
“这么严重啊,报官了吗?”
另一名小二嗑着客人剩下的瓜子,漫不经心的回答:“赌坊本身也不正规,怎么可能报官,只能说是报应吧!”
剩下几人点头同意,他们小县城作奸犯科的事情不多,赌坊可以说是县城里最大的毒瘤。
本来安分的农户商户,被一步步诱惑着开始赌博,一发不可收拾,没钱了又借赌坊里的钱,那高额的利息根本还不起,就此家破人亡的多了去了!
赵之晖也在帐台里,默默听着他们交谈。
平昌县县令不能算完全的贪官污吏,他奉行中庸之道,要是真的有什么草菅人命,影响颇大的事是会管的,但各个商户送上的节礼也照收不误,只要商户所求之事,不会危及他的官位,方便之门就会大开。
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几人正说着,没想到黄掌柜进来了,还微微躬身,在前领路。
看样子是有大人物要来,帐台的小二赶忙放下瓜子,过去伺候。
黄掌柜身后是一个面目严肃的中年男人,那人身后还跟着蓝进海,正恭敬的对那中年男人说话。
这么一看那男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意识到这一点,赵之晖心底一惊,不会还真的为了一个打手来找他算账来了吧!
等几人走近,赵之晖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县令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便上了三楼包厢。
没过一会儿却又有几人来了醉香楼。
赵之晖看着面前的几个书生,眸光闪了闪,只当没有看见,自顾自的算账。
刘仁辉则眼含恶意的看着帐台后面的人,就是这个人,害得刘大头废了,他现在手下根本没有更好用的人手。
虽然没有找到证据,但是赵之晖那个镖局里的小叔刚回来,刘大头就被人偷袭了,怎么看都和赵之晖脱不了干系!
他眼神一转,看了旁边另一个书生一眼。
那书生会意,立马走到了账台前面:“哟,这不是赵兄吗,有些时日没见了,赵兄竟到醉香楼当上账房了。”
赵之晖抬头:“这位兄台,你认识我?请问尊姓大名?”
……!!
气势汹汹来找茬,结果人家连他是谁都记不得,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人恼羞成怒:“你!哼!不知道县学的夫子们知道你这么堕落会不会觉得失望!”
“也对,你本来就是个无耻小人,毕竟连别人的未婚妻都勾搭的人,那人品嘛……”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好些客人都在好奇的往这边观望。
赵之晖挑了挑眉。
大庆朝开国时第一位皇帝是受了一个当时的大商户扶持上位的,登上皇位后依照诺言封了那位商户之女为皇后。
但后来外戚干政,商户本性贪婪,朝堂贪腐成风,差点二世而亡!
末年时那位皇帝及时醒悟,大刀阔斧改革,商户地位达到史上最低,同时推行儒家思想,提高读书人的地位。
此后多位皇帝都是这般行事。
商户被要求不能穿绫罗绸缎置买田地,不能乘坐华丽车马入市,不能顿顿吃肉,甚至每隔一段时间便不许一日三餐,商户及商户之子不得入士科考等等,有诸多限制!
上行下效,就算是平民也是极为鄙夷商户的,读书人如果为商户做事名声更会受极大影响。
但长时间的重农抑商终于出现问题,商业发展不起来,只靠农业支撑不了大庆朝的运转,所以从上一位皇帝开始便陆续消减了对商户的限制。
当今更是鼓励读书人找工做事,自给自足,大有要锻炼这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的意思。
发展至今大部分人消除了对商户的偏见,但还有一部分心底依然把商户当做底层。
这也是刚刚那书生说他会让县学夫子会失望的原因。
赵之晖做严肃表情,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兄台休要胡言乱语!我早已成亲多日,夫妻琴瑟和鸣,什么时候勾搭过其他人?”
“再者你说我勾搭别人未婚妻,那这人姓甚名谁,是哪家人的未婚妻,如果你说不出来便是诬陷,小子已有童生功名,你这般构陷于我简直丢尽读书人的脸!”
那书生刚准备开口,想到什么脸色一慌,隐晦了看了身后一眼。
刘仁辉眼中的不悦渐深,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这小子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赵之晖却没管他们是什么表情,朝着东方拱了拱手:“当今圣上鼓励学子出门做工,体会民生,今下的读书人当然得以圣上之言为准则,就算是夫子知道我出门做工,也只会高兴,怎会失望呢!”
说着赵之晖还鄙夷的看了那书生一眼,书生脸皮越来越烧!
不明真相,随意构陷他人,是为不义;不按当今圣上所言行事,甚至在公开场合批判,是为不忠!
他不忠不义的名声传出去,今后还怎么科考!
考官钦点名次时会派人到各个乡镇调查,如果被调查出来就算学问足够,也不会录用。
想到这里那书生脸色由红转白,血色尽失,再不敢和赵之晖争辩,捂着脸便夺门而逃!
周围看热闹的客人看吵架的其中一人走了,觉得没意思,也没再关注这边了。
刘仁辉走上前,就在赵之晖以为是要给小弟报仇的时候,没想到他只是阴鸷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带着后面的人上了二楼的包厢。
醉香楼一共三楼,二楼是中等水平的消费,以刘仁辉的财力,偶尔可以来吃一顿,至于为何挑选在今天,当然是因为刚刚上去三楼的县太爷了。
今天正巧打听到了县太爷出门的时间,刘仁辉可不想因为赵之晖这种小人物耽误自己的大事。
赵之晖在县学是很有才学,但是他现在做了账房,读书最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就等着看,明年赵之晖定会落榜!
赵之晖没有因为刚才的插曲分心,专注的把剩下的账目清算完毕,然后拿出一本游记看了起来。
这是黄掌柜允许的,条件是赵之晖用草书给他写了一篇文章。
赵之晖会另一种没见过的字体,这是黄权后面才知道的,看过后简直惊为天人,强烈要求收藏。
等很多年以后,黄权年过古稀,赵之晖的书法一字难求,这篇文章更是作为了传家宝被黄家世代保存!
书看入了迷时间就过得很快,等下一位换班的账房来的时候赵之晖才惊觉已经到了下工时间,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回家了。
刚出醉香楼的大门,发现辛月给他做的手帕忘了拿,又返了回去。
这段时间秋老虎太厉害,赵之晖这种不爱出汗的人,额头也会时不时冒汗,辛月知道后专门用前不久买的布料,裁出几块给他做了手帕。
这个时代没有卫生纸,读书人使用手帕是很普遍的。
而且辛月专门找村里擅长绣工的人请教过,每张手帕上都绣有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样。
走到帐台,之前来换班的那位账房,也拿了一本书在看。
看他又回来有些奇怪:“赵账房怎么回来了,是有东西忘了拿?”
赵之晖点点头,从帐台的算盘下找到了手帕,这张绣了几枝梅花。
“这是令夫人绣的?绣工不错,果然蕙质兰心啊!”
赵之晖笑了,知道这是客气话,毕竟辛月还是初学,手艺能好到哪里去。
“谬赞了,听说令正才是厉害,做菜手艺连黄掌柜都夸赞过,差点就要挖过来做掌勺了!”
那账房比赵之晖年纪大,他扶了扶下巴上的美须,开口大笑:“欢迎到家做客,试试夫人手艺。”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赵之晖就出门了,刚出门口几步没想到听到了身后传来刘仁辉的声音。
转头才看见刘仁辉正跟在县太爷身后,两人交谈的很是愉快,县太爷严肃的表情都柔和了。
刘仁辉更是衣冠楚楚,与县太爷说话不卑不亢,一点不见方才的阴鸷,端的是一幅翩翩读书郎的风范!
赵之晖摇摇头,这人可真是会装啊,怪不得县令这般器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