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枪响后,子弹因着发射药产生的高膛压获得了一个极高的加速度,这个速度快过飞机,它会射入、贯穿、最终撕裂目标。
然而,这个世界上速度快的远不止子弹。
叫的上名字的,比如光、电、比如人造的火箭,这些都在人们认知的范畴内。
同样还有很多存在更快,不过因为你叫不上它的名字,也基本没人见过,所以很难拿出来讨论。
文姿仪骤然睁开眼睛,她的喘息声急促得像是溺水后刚刚被救回来一般。
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自己的胸腹,那里的布料平滑、无孔、也没有殷红。
刚刚那一下枪响之前,文姿仪感觉到自己的左手确实是碰到了刀疤男,但也只是停留在‘碰’到而已,距离她想达成的效果,也就是拽开刀疤男持枪的手臂从而改变弹道轨迹,还差了很多。
所以她改变了动作,她没有去躲,反而横过手臂扩大身体面积去挡那只枪口。
自己听得分明,枪确乎是响了的,由于距离太近,那响声快要把她震傻了,震得她近乎要失忆,现在也能听到强烈的耳鸣。
然而子弹既然射出,就必然有着落点。
可是,从结果上看,那枚脱离枪管的子弹并没有击中自己,她无论是身子还是四肢都没有弹孔,子弹,跑哪去了?
再有就是,刀疤男前一秒距离自己也就寸许,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和他这么近让人生恶,可是他现在人呢,说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文姿仪这时才注意到自身以外的物事,目之所及,像是有一层黑白相间的雾团包裹着周身。
这么说来,她好像是忘记了考虑一件事:
她现在这样是活着,还是已经到了死后的世界?
黑暗中呆若木鸡的瞧了面前的水团足有五秒钟,一个激灵,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她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因为眼前······
黑白相间的雾团隐隐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成形的轮廓,那样子就像是美术生在你面前素描写生,起初的寥寥几笔根本瞧不出画的是什么,但是时间长了······
文姿仪皱起眉,想看清眼前的轮廓究竟是什么,她尝试过促变重瞳,但不知何故,右眼少见的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雾团又淡去了一些,她看出来了,同时惊得说不出话。
面前的轮廓是一只黑碳般的手臂,从腕部到肘关节,明明肌肤纹路细腻光滑,偏偏颜色却像是在火里烧过后冒着零星火舌的余炭。
文姿仪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
这不是,她的左臂吗?
然而下一秒钟,这条手臂不再是轮廓,它变得极为真实,也极为····手臂爆出了许多流着汤子的粗大血管,肌肤变得枯槁不堪,恶臭从每一束毛孔中散发出来,引人作呕。
同时变化的还有手臂前端的手掌和五指,甚至连指尖前面的雾团都变得清晰。
文姿仪瞧出了端倪:横在自己眼前的这只手的最前方,食指和拇指保持着一个巧妙的‘捏合’姿势。
而在二指捏合的虚空之外,有着一个闪着银色光斑的弧线形
——那是一颗爆炸过后的弹头。
四下残存的雾团骤然向两侧炸开,视野瞬间开朗,面前的东西也清楚了。
离自己最近的自然是那只粗硕的‘烂爪’,‘烂爪’微微平举,隔着空气捏捻着半颗子弹。
而手的主人······
视线左移,文姿仪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只是她很快发现自己的脚并没有动,自己的鞋陷在一处混沌的泥沼里拔不出来,可即便如此,她的身子还是往后瑟缩。
人的脸骨生的优秀,眉宇鼻梁端正挺拔,成年后大概率是一个绝佳的美人坯子。
骨相不够完美,但称得上标致对称,长大以后只要眼睛好看,多半也是个漂亮讨喜的人物。
然而,如果该挺拔的地方凹陷,该饱满的地方干瘪,人起初看了会感到不大适应,时间久了进而会产生自卑和不平的心理,
但这些,也大都稀松平常。
可若是某个人该内收的地方外扩,该紧致的地方松垮,圆滚的眼睛变成锥形,平整的牙齿尖锐得刺入了唇齿呢?
人生来不一定分辨是非善恶,但对于美丑喜怖,是镌刻在基因里的,就像婴孩见到书画中的鬼会哭闹,见了漂亮的护士会盯着看。
文姿仪此时面前一乍的距离,正对着一个眉骨凸出的脸,她眨了下眼睛,那里已经变成了驱魔人里的无脸修女,惊得晃了晃头,那里坐着的又变成了眼角流血的瓦斯克小丑,她向后瑟缩,那张脸又变了,变成了没了生气,半边脸已经腐烂了的······文韬。
文姿仪一声尖叫,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
那只烂手指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水团瞬间散去,显现出来一左一右两个和她境地几乎一样的男人,两人似乎也是身不由己动弹不得,同样惶恐地瞧着她看。
她心里更没底了。
是刀疤男,还有那个被叫作吕水徒的,她的仇人。
‘烂手’又指向了文姿仪的背后,她偏过头去,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那里像是一扇窗,窗的外面能看到祠台,台子不知何故缺了一角,往远看,青木门大开着,门外的景色离这里似乎很远。
文姿仪感觉自己的脑仁快要炸开了,有一个念头在脑袋里呼之欲出!
难道说,她现在是在鬼牌里?
在蓬莱山的山顶,她在镇压最后一张鬼牌时,曾短暂的被里面的存在将左臂拉进去一半!而后当她侥幸逃脱,左手的小臂就一直呈现黑色!
她突然回想起刚刚由于鸣枪的噪音而短暂抹去的记忆:
她跳向刀疤男的时候拼命前探,枪尖勾到了她的袖套带来一阵划伤的疼痛,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幅度不足以改变子弹的运行轨迹,于是左手作势去抓枪口,其间她的余光看到光头男从侧面扑向自己,恐怕接下来就要扭成一团······
然后她的眼前就倏地黑了。
怔愣了一两秒,文姿仪缓过神来,如果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一切的话,她看向左手。
自己在剑阁里被魑将左臂短暂拉进了鬼牌当中,挣脱之后半只胳膊黑如焦炭······
刚刚在危机关头,难道是这只左臂阴差阳错的将刀疤男和光头,连同自己三个人,全部拉进了魑的鬼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