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一下?
“我知道,我们文小姐碍于身份的特殊性,不是谁的微信都能加的。就比方说,要是聊天过程中羽田小姑娘或者其他的谁,把和文小姐聊天的这些记录拿去和其他人炫耀,难免会惹出什么是非,引起什么不好的舆论······”他说完朝文姿仪眨眨眼睛:“我说的是吧文小姐,嘿嘿,这事咱也懂。”
“但是呢,兔爷可以把文小姐拉进咱们这个群里,当文小姐有郑重的话要讲的时候,就在群里冒个泡,平时呢,和群里的其他人也不私下加好友,这主意怎么样。然后如果真有什么急事大事,文小姐可以让兔爷当传话筒啊,大不了兔爷再转述嘛。”
文姿仪有点好笑,周正在有用的事情上目前还没有特别管用的时候,但是他在这种没什么用的事上,为她考虑的倒是还挺周到。
她这次没有扫周正的兴致,朝王逸微微颔首、唇间含笑:“那就拉我进去吧。”
新的成员被添加进了微信群里,立马就有人回复。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文姿仪的微信头像就是她自己,一张她侧身站在夕阳晕光里的照片,这张照片王逸见过,和她微博账号的头像是同一张。
蓬莱山少佐:姿,姿仪姐!没想到您真的会进咱们群!现在!我为自己是这个群的成员感到无比光荣!
蓬莱山大佐:文小姐,此前承蒙关照了。
蓬莱山少佐:哥哥你还不赶快把群名改了!现在这什么什么病友群,这名字像话吗?!
一往无前的周:这个可以有哈,哪位大儒把名字改一下。
羽田千秋激动地输入:‘要不就叫慕文组吧!敬慕姿仪姐的小组。’
文姿仪回了她一个表情包,那个表情很可爱,表情包的形象就是Q版的文姿仪,脑袋上方浮现出三个绵长的省略号代表了她此时的心情,王逸顺手点了保存,估计这是他们公司特意给她制作的微信表情。
于是乎,群里一时间叽叽喳喳,「视雪症病友交流群」这个群名反正是pass掉了,但是不管是始作俑者的羽田千秋还是羽田健一,一时间都想不到合适的名字,王逸看他们犯难,闭上眼睛想了想,在手机屏幕上输入了几个字,点了‘确认’。
——「凤尾香罗」。
发现文姿仪和周正都看着他,王逸忙解释:“不是,我其实就是随口一说。‘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是中学时背过的李商隐的两句诗,诗中带文,细腻、含蓄而且隐秘。可能是受到千秋那个‘慕文组’的启发吧······呃,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随意?”
“一个群名而已,你还要多正式?”她轻笑道:“就给你这个权力吧。”
群名风波之后,王逸打开语音聊天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几个月没见的几个人在群里聊了一阵,李莹也进入了群聊,但是没有开麦。
王逸复述了今天在4S店里遇到的事情,这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群聊的气氛也重新凝重起来,他讲的时候,周正还能听到羽田千秋的惊呼,讲完了,倒是好几分钟都没有人说话。
半晌之后羽田健一才开口:“今天这种情况,应该是王桑的特例吧。听上去,感觉和我们的主线没有太多关联。”
“对,我也觉得是特例,”王逸其实自己也没搞清楚今天这个情况究竟算什么,“但是,这也说明个例确实会发生,所以我们平时身上最好还是带上一些防范的用品。”
“还有,羽田,你们去过山东没有······”
问了一圈下来,众人得知羽田兄妹根本还没进过山东省,李莹虽然没说两句话,但是也简短地回复了句‘没有’。
如果他们六个人都没去过泗水,就更不要说谁和这个地方有多深的渊源了。
几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问过之后,文姿仪哈欠不断,眼皮已经彻底耷拉下去了:“周正,楼上有客房吗,我想先睡了。”
“有的有的,房间我早就打点好了,平时我家也没什么外人,给您收拾的那间我打扫得可干净了,我领您去看看~”
王逸朝他们摆摆手,文姿仪需要休息,今天一天她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进4S店找寻自己估计也是全程顶着重瞳走下来的,这种行为对身体的消耗不言自明。
也就是从刚刚晚饭的档口开始,她才算恢复了一点。
两个人上楼后,院子里剩下他一个,瞬间周围的一切就静默下来。
王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到什么,他抬起茶壶重新将一杯斟满,来到桑树苗的前面,毕恭毕敬地弯腰鞠躬,将一碗茶水倾洒进土壤。
“秦小姐,桑树的种子,我欠你一颗。”
那个雨夜,当左腿受了洞穿伤,疯占也已是强弩之末、无济于事时,他原本是要与这个世界说再见的,然而秦姬送给周正的桑树籽救了自己一命,或者说,是替他挡了一命。
蓬莱山上的桑树,是生命的原木,象征着村子和山上子嗣后裔的存续。
同一颗种子在山外,也许只是一颗种子,但那一颗是在八合目,是在不来楼,是由不来楼的将作监秦姬所保管的,还是她在最后一刻才赠予周正的东西。
如果它不特殊······
向周正借那一颗桑树籽的时候,王逸这么想过。
“我比较笨,在那阵细风中没有明白秦小姐的深意,直到后面阴差阳错地连蒙带猜,勉强走到最后,也才明白那阵风声里您想表达的内容····希望秦小姐不要生气。”
“这件事目前只有我和姿仪知晓,我没告诉别人,也没告诉周正。”
王逸蹲下身子,一人一树,相对无言。
没错,当时在秦伯的院子里和秦姬于无声处交谈过后,他倾向于相信,徐福曾经找到了替秦皇续命的法子,只是这种存续的条件极为苛刻,而且其效用并非使人长生,而是在人气绝时短暂地将其救回,然后依然按照自然规律生老病死。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体征是50岁,因为突发疾病死亡,这个法子可以将他救活,直到他自然死亡;但如果这个人的体征已经是风烛残年,那么这个法子即使将他在这秒救过来,下一秒也于事无补。
‘但即使是这样的作用,那么稀少的数量,假如昭然若揭公之于众,不出几日就会引发毁灭吧?我现在,能够理解秦小姐这么做的意义了。’
不与别人说,不告诉周正,不告诉羽田并不是因为不信任这种简单的理由,恰恰相反,是为了保护他们。
王逸说罢,将最后一捧茶水完全洒下。
当时自己将猜想告诉了姿仪,遭到了文姿仪的竭力反对,因为他们无法确定这种事情的真实性,更何况他是把自己的性命压在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种子上。
这听起来绝对荒谬,风险也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但好在,自己说服了她。
说服文姿仪后,计划还没有结束:
借走一枚有可能具有奇效的桑树籽,那么也要确保另外一件事情:桑树籽是秦姬赠给周正的,说到底,目的是为了护周正周全。而自己借用不属于他的物件,那也必须承了秦姬的愿——护周正平安。
所以王逸告诉文姿仪,一定要先将众人带到山下,有她在,对其他人而言希望会大很多。同时作为交换条件,他表示自己会拼命活下来。
底牌之所以是底牌,是因为只有守口如瓶、耐得住性子的人,才能确保它能够在最被需要的节点,顺利打出去。
要知道这世间有多少底牌是在完全不适合的时间阶段被过早地大曝于天下,弄得满朝文武路人皆知,进而产生了不必要的猜忌和争夺?这些前车之鉴的终局,尘封已久的底牌甚至到最后连使用的机会都没有,就荡消于历史的车轮中了。
“兔爷?您没事吧?”
周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逸起身过去,他将手里的茶碗放回桌上:“周哥,我没事,给秦姬小姐敬了碗茶。”
周正少有的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周哥,明天早上我们就回去了,泗水一行还有很多不明朗的地方,我们尽可能早回去做准备,就不在您家多留了。”
周正满口的不要紧,他没想过自己在这个年纪能交到比自己小一轮多的朋友,也没想到自己在遇上这种荒唐的事情之后还能活下来,所以身边的这些人在他看来都格外珍重,特别是在自己又一次体会到别离的滋味后。
周正搓着手:“兔爷,我最近开始学画画了。”
王逸惊讶:“这是好事呀,不过怎么想起培养这方面的······”
话说了一半,王逸已经有些明白了。
“我总觉得秦姬没走,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如果我能把脑海里那时的她复现出来画成画,她就能回来一样······”
王逸的眉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周正的话让他想起了几天前在纪念品店的那个下午,当时在视雪症出现之前,自己正在为文姿仪占卜肖晴复原的事情。
龟甲占当时给出的提示是积极的,暗示文姿仪按照当前的道路继续前进下去,将会找到肖晴复原的方法,但是,届时她的选择会牺牲掉具有同等价值的另一个愿望。
占卜的结果真与不真,都无法看到事物未来的全面性,因此总是套着一层朦胧之感,但是王逸这次所行的龟甲占看出的是一个态度,这其实已经属于非常明确的结果了。
但是要牺牲同价值的其他愿望······
王逸心中祈祷,希望这个牺牲是暗指其他别的什么,而不要这么巧合。
“周哥,不管世事如何发展,我会祝福你的。”
“哎兔爷俺知道的,俺都知道的,对了对了!”周正说着跑进屋,找到什么又跑出来。
王逸看见周正的手里捧着一本书,像是老式的那种画册。
“兔爷,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您。”
周正说得认真,王逸忙坐起身站了起来,一时语塞,属实没想到,甚至有点局促。
“兔爷,给!”
周正从那本画册里小心地择出来一张平整光亮的‘纸’,递到王逸手上。
王逸答谢后接过来看。
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像是日出渐起的清晨,王逸一眼就认出,这是在蓬莱山上。
因为这是刚出九合目山屋时的光景,
远处是浩渺的云海和湛蓝的天空,他的眼睛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他带着众人真的走出了九合目的山屋,就在距离山顶一步之遥的山眉处。那一幕,他永远也忘不了。
镜头里有两个人,两个人一前一后,倚着栏杆。
一个人背对着镜头,肩膀上的外套裂开一道大口子,里面有块状的棉絮向外翻着,他的右手攥着一把脏兮兮的登山杖,歪着脖子望着山顶的一角,看不到正脸。
他的边上站着一个姑娘,面朝着镜头一侧,格外好看。山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一手抚着鬓角的碎发,眼瞳向着男人那侧偏倚,没人能听到照片里的两人在说什么。
但是王逸知道,他可以。
他将照片宝贝似地塞进上衣衬衫的口袋里,动作失了往日的沉稳,稍微有点不自然:“周哥,谢谢你。那···我也先去睡了。”
周正怔怔地看着王逸,一时间忘了回应,就这样目送着他上了楼。
刚刚,是两人相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王逸笑吗?
想想也不是,但是,这是他第一次见王逸笑得…像他微信头像里的那个男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