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这句话含沙射影,不言自明。
王逸问他:“你丧失的是···”
“嗅觉。本来嗅觉几乎在这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可以说是影响最小的了。”
而这时,王逸感觉到文姿仪牵着他的手,方向被往左边一带,这个方向,是要出去么。
“姿仪。”
两人身后的另一个王逸这时也说:“你执意要带身边的这个‘我’去闯山屋,只会和我的下场一样。要说不同之处,也只是换成了你看着他死罢了,不过你比我幸运,至少看得见摸得着。”
另一个王逸起身走到了两人的前方,他将一条黄符贴在抖动不止的客房门上,那房门的撞击声霎时小了一点。
“一道小符而已,挡不了多久。”他将隔间厕所的门拉开,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先躲在厕所里,等外面的家伙进来了,就趁势溜掉吧。”
文姿仪领着王逸侧身进去,王逸琢磨过来另一个自己这个躲的用意,他问道:“那你呢?”
“我?”
厕所外间的王逸看着眼前瞎了双眼的自己,又看看他旁边的女人。
“你逃出去了,不就代表‘我’逃出去了吗?你应该知道,我和你没有分别,只是在踏进九合目山屋的那一刻,分裂出的另一种可能罢了。你我之间没有真假,都是真的。”
“而且···”进屋之后,文姿仪第一次从这个王逸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柔和。
“虽然有一点点羡慕你们,但是我也没打算走,毕竟我这边的姿仪还在这睡着呢,不是吗?”
门外的男人将厕所门缓缓关小,在门完全合上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文姿仪,这是,活着的文姿仪,那一刻的眼神莫名的复杂,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和她再次相遇。
或许这就是他选择的归宿吧。
“嘭。”门彻底关上了。
有些狭小的空间里,此时并排站着两个人,肩挨着肩。
王逸呼吸不畅,但也低眉沉思。
外面的那个贵妇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显化,他们即便顺利溜到了走廊,也只是换个空间逃命,早晚还要面对这东西。
有什么办法能够像规避鬾那样,再次规避掉这次的危机吗?
正苦苦思着线索,自己的左手一紧。
——你不会死的。
王逸有些木然。
——我也不会。
文姿仪又补充道。
——我刚刚在走廊里看到很多张两两一样的画。
——第一张是风景,第二张有风景有人,第三张是中景,第四张的贵妇是近景但是出了问题,她没有影子。
王逸刚想说什么,外面的房门啪的一下从中间断裂,厕所的玻璃门上陡然闪过一道白影,紧接着房间里噼里啪啦的有什么东西就被打碎了,接着是茶几、电视,电光石火间屋外就已经从混乱变得安静。
“走!”
文姿仪反应过来已经最快的速度拉着王逸踢开大门的残骸,才上走廊,眼角的余光已然看到房间里有个白影从卧房探出头来。
她拉着王逸没跑两步一个急停,连拉带拽地两个人蹲在拐角后的储物柜旁边。
很快,尖锐的高跟鞋声大踏步的响起,贵妇贴着他们的脑袋顶跑过,文姿仪立马拉着王逸往反方向跑。
经过之前躲藏的那件房子,她思量了一下,还是和王逸钻了进去。
房间内,柜倒桌掀,前一刻有多整齐,现在就有多狼藉。刚才还和他们说过话的另一个王逸,现在皮开肉绽地歪倒在角落,靠着同样失去光芒的另一个她。
她强忍着胃里的一阵恶心,拉着王逸在一片残骸中蹲下。
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由快转慢,两个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那女人在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前面大概停了两秒。
她往前走了。
呼。
这时,文姿仪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抓起王逸的手就在掌心上写字。
——画!找不正常白······
文姿仪的字还没写完,‘的’字才写了个‘白’,已经是再次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回到了门前!而这次,这声音明显带着煞气!
文姿仪直接松开王逸的手,起身就往门外跑。
这一出完全在王逸的意料之外,他拼命去够,却抓了个空!
文姿仪向门外疾跑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么下去她刚到门口就要撞进贵妇的怀里,于是她跑到第三步的时候一脚踩在侧面的墙上,三步并作两步在墙上用力一蹬,几乎贴着贵妇的脸皮蹭出了客房。
那是一张‘牙尖嘴利’的面孔,除了嘴和牙,文姿仪没在她的脸上看到其他任何器官,却在贴着她的瞬间感到彻骨的冰冷。
她几乎没等双脚落地就撒腿往走廊的尽头飞奔,而贵妇当然也循着她猛追!
王逸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起身撞倒了花瓶,踉跄着摸着墙檐儿往走廊跑,过房门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木屑的断裂之处割到了他的侧脸。
吃痛的同时,他的头脑争取到了一瞬的清醒!
姿仪刚刚给他写了什么来着?
——找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画?
走廊里两股急迫的脚步声前后追击,而后面那个脚步声明显捯饬的更快!
冷静!不正常的画,到底什么是不正常的画?
姿仪刚才说要仔细看周围的画,第一幅画是一幅风景图,第二幅她说有一个女人出现,第几张不正常来着?为什么要找不正常的画?
······
难道她想?王逸也后知后觉地感应到了一瞬的希望。
刚有眉目,王逸即刻迎着前面的两个脚步追去,他这时也不管会不会磕到什么撞到什么,只要文姿仪的脚步没停,就说明她还没到那张画前!
她还没到那张画前,他就要全力狂奔去帮她。
不正常的画,是第四张,贵妇没有影子的那张。
如果说贵妇作为厉鬼显化在这条走廊上是因为这些画的诡异,那么破坏掉有问题的那幅画,剩下的画,看上去就都‘正常’了。
应该没错。
只要没有影子的那幅画被销毁,后面两张贵妇追逐摄影师的画,也可以用‘生气’或者摄影师‘手抖’这种说辞圆过去,只要能说通即可,但只有第四张,第四张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
因此,文姿仪要毁掉它!
文姿仪的脚步声停了!
但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破碎声!
什么情况?王逸的内心像是鼓槌落在了鼓皮上方一厘米的地方却没有敲下去一般难受。
心中的急躁和忧虑再也抑制不住。
“姿仪!!”
像是要回应王逸这声呐喊之后不慢反快的变速一般,走廊上响起了一声玻璃砸碎的脆响。
成功了?
然而,下一秒钟,文姿仪却是极为难受地喃喃低语,她吞吐着气息苟延残喘,从喉咙里挤出一线声音:“···p···ao,快···邹······”
很明显,贵妇并没有消失。
文姿仪因为缺氧和泄劲而有生理上的液体从眼眶溢出,男人斜着身子朝这边跑,并没有听从她好不容易才吩咐出来的指令。
他从自己和鬼妇人的身边经过,踉踉跄跄地摸索着第三张画,然后是第二张。
他松开第二张画的时候,鬼妇人突然也松开了擒住她喉咙即将掐死她的那双胳膊,转而向王逸快速窜去。
——王逸。
男人摸到了画框,随之像摆锤一般抡起胳膊。
“嘭”的一声后,“哗啦啦”的脆响一时不绝,王逸的拳头完全砸碎了第一幅画。
文姿仪勉强侧过身子,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眼瞳中,跑在走廊上的,狰狞不堪的贵妇。
顷刻间,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