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熊鬼当真锁定自己,其实···她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够避开对方的攻击。
但是火烧到眉毛了,总不能让周正一个热心肠上去白给,于是当下强打起精神,学着王逸的样子屏息凝神。
山熊身高肉重,冲起来拦都拦不住,眼看咆哮声已经到了身前,文姿仪料想熊鬼下一秒就要作势前扑,因此提前侧身向它身后方的空当闪去。
她掐准时间,准备落地后就势起身提前防备来自身后的二次袭击。
谁知她成功躲过熊鬼的第一击后,第二击迟迟没有如预料般从身后发难,文姿仪保险起见又一个侧翻拉开身位,却发现熊鬼根本就不在身前!
她催动右眼扫视,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禁脸色煞白,难怪迟迟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袭击。
原来对付自己的那下扑袭只是佯攻,熊鬼突进到自己身后一击未中根本没有减速停留。
相反,它一刻不停地继续向前加速,它真正要攻击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前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周正和王逸!
“周,周正!当心身后!”
文姿仪尖叫着往前跑去,她跑得飞快,但时间仿佛是被谁调慢了一般,眼前的一帧一帧都像是回放的慢动作。
——魋的智力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甚至能够从它的嘶吼声里听出那种将要得手的嘲讽,让人生起恶寒。
——周正应该听到了吧···毕竟他身子僵了一下,可是熊鬼已经离他们太近了,怎么办,他还能反应过来吗?王逸,王逸还会有什么办法吗?
王逸能有什么办法,文姿仪才想起来王逸早就昏迷过去了。
——怎么办,难道这次也来不及了?
文姿仪看到周正这时惊恐地回过头,而熊鬼恰好嘴巴高开着向下方咬去。
——不会吧,难道九年前的一切她还要再经历一遍,难道又要让她再一次看着友人在自己面前‘消失’,而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陡然间,她看见周正像是突然失去了重心,往身后不协调地倒下去。
被熊鬼撞倒了?已经被咬了?还是?
预想中的惨象没有在下一秒中上演。
缝隙之间,她看到刚刚还昏迷不醒的王逸,竟然闪身挡在了周正身前!
只见他整个人恰好横插在熊鬼和周正之间,左手交叠在右手后面,正龇着牙朝前方拼命推出一张信封大小的符纸,带起一小股气流在他的右手前方凝聚。
他的右手完全抬起来的时候,熊鬼那能够撕碎一切的獠牙也已经落到了他头顶,文姿仪还没明白他打算做什么,下一秒钟,整个山间都萦绕响彻起他的声音:
——“辰符,兵符神武!”
熊鬼的獠牙来势不减,然而哐当顿在了符纸前一指的距离,硕大身躯带来的巨大冲击波仿佛和符纸前面看不到的空气罩壁发生着剧烈的碰撞!
有雾气一样的东西从撞击的缝隙中流出,将熊身上的鬃毛与王逸额头上的刘海吹得乱舞,就像双方在拼死角力一般!
僵持的时间并没有很久,由撞击带出的雾气越来越稀薄。
喀喇一声,熊鬼的獠牙应声崩裂,没了着力点的支撑,山呼海啸般的巨大冲击力如海浪一般反弹到巨熊身上,将它震出老远。
这一下熊鬼遭受了重击,几次尝试起身都没能成功,终于在第五次起身的时候甩耷拉着脑袋,就像是牙口不好的病患,一呆之下,拔腿就奔。
见熊鬼跑走众人也不追赶。
王逸似是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文姿仪追到身前,见他和周正都没有大碍,也终于放下心来。
看着散落一地已经破成几道残片的昏黄符纸,文姿仪万料不到是这个东西扛下了熊鬼几百斤的冲击。
“你这符纸,不一般啊?”
王逸总觉得这话里的调调很熟悉,但大脑缺氧,当下却是想不起来出处。
文姿仪本来话到嘴边想问他有这种好东西怎么没早点拿出来用。
转念一想,他刚才的这一招好像也是用作防御,而且是被动等到熊鬼近身的时候才用出来的,也就是说先前熊鬼掷标枪啊、投石啊那些物理攻击很可能无法阻拦,再加上他们的底牌本就不多,这种救命的东西肯定还是要留到最后再拿出来用的。
这么一想,问题一个没有提,自己就把所有的疑问解答完毕了。
也好,反正看他现在也不像有多余精力的样子。
王逸见她站了好一会儿都不说话,于是仰头问到:“文小姐,你刚才···是不是想问什么?”
文姿仪看他说话都费劲,当下也没再追问:“算了,你们喘口气,问题我自己想明白了。”
魋退去以后,最后的雾气也逐渐散去,文姿仪不经意的抬眼竟然在救助站门口看到了一个熟人。
高威正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
也不知道他是否有看到刚才的事态,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无话可讲。
最后是文姿仪率先发难。
她横眉厉目提着登山杖向高威走近,打定了主意:这个人在雾气稀薄之后肯定看到了这边的情况。
因为她已经瞧见,高威手上正抓着两捆昏黄符纸,模样和王逸刚才用的完全一致。
高威先前看见文姿仪和熊鬼在大雾里两相对峙,直觉来者不善,索性话也不说,直接就往山上跑去。
周正和文姿仪见状要追,却被王逸叫住了。
“文小姐,周哥,别追了。”
“可是他拿了你的符······”
“符纸没了我可以再画,山上说不清还有什么东西,深追反而冒险,回来吧。”
文姿仪和周正听了他的话,回到王逸身边搀扶他起身。
三个人,外加上周正的背包,终于是安全地回到了救助站。
大厅里的李莹双目紧闭,看样子尚且昏迷未醒。
文姿仪让周正先把她带去卫生间随便找个椅子绑了,自己则去后房取药箱,临走还不忘调侃王逸天赐的易伤体质。
从厕所回来坐到王逸对面,周正安静得一反常态,一直板着张脸坐在沙发里,算起来从搀扶王逸进屋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讲。
王逸看他神色古怪,在他面前摆了摆手。
“啊,王小哥。”周正回过神。
他抬眼瞅了王逸一下,又低下头。
“上一次我被偷了钱包,是王小哥帮我追回来的,我当时感觉自己真是遇上好人了···”
“这一次,我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那熊给咬死,王小哥神仙似的挡在我身前,救了我的命······”
周正说着说着两只胖手捂住整张脸,哽咽住了,外人大概很难知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席卷了心头。
“周哥,你这样我就不好意思了,你看啊,我站不起来那会儿还是你和文小姐过来帮扶的我,对不对。”
周正此时像是想通了什么,转而双手郑重地握住王逸,继续往下说:“王小哥,以后就让我叫你一声兔爷吧。”
“嗯?”
“您对我有救命之恩,侠肝义胆,又算得一手好卦,用得一手好符,名字里免掉偏旁部首带着一个‘兔’字,我觉得这个称谓再合适不过了。”
王逸不是很擅长做安抚工作,这下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见文姿仪刚好出来了,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文姿仪权当没看见,径直绕到后面给他处理右肩的伤口。
周正的表现略显夸张,但是心情不是不能理解,王逸刚刚也救了她一次。
她知道对于王逸这种人来说,多半会觉得救下这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自己恰好在那个时间处于那个位置,又有那个能力,所以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
但对于被救的人而言,他的这些理由太轻了。
文姿仪心里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在她给王逸处理伤口的时候尤其强烈。
无论是她和周正坚持把王逸带回救助站,还是她独自引开熊鬼为大家争取时间、周正逃到救助站又折返回来搭把手帮忙,每件事情固然都值得大书特书。
换做平常,也都堪称可歌可泣,可以说他们难得地彰显了人性的光辉,但是这其中她和周正应该是希望大家都能活下来,这个‘大家’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
然而王逸拉拽她躲避利箭的那下,还有以身犯险突然跑到周正身前挡住熊口的那下,这两次节点上的速度之快,都让人怀疑他有没有用一秒钟为自己考虑过后果。
登山杖再往下偏一点,熊鬼的速度再稍微快一点,王逸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坐在这间屋子里。
她感觉王逸这个人缺乏自我,或者说,是他的自我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