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文安胸口的咬痕彻底消失时,一行人出发前往泊未意所说的利镇。
贵娘留在漓京,听说她日日与祖母永邺侯拌嘴,惹得侯府鸡飞狗跳,只能由小世女来回周旋缓和。
柯唐明显也惊奇于圣殷的风景民俗,许文安便常常对他忙里偷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不觉自长泽起与许文安奔袭在途已有两月,天气愈发湿热,也许过不了多久,便要换置薄纱夏裙才行。
柳撷枝仍旧对治好孱弱的身子有积极念想,她觉得清尘说的那些话并不全是真的,他毕竟瞧不起自己的出身,说得后果严重些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
利镇处于内陆湖泊利水河下游,上游途径北洛边境,中游又接壤长泽,所以环河的地方也分为上利镇,中利镇和下利镇。
但最早占据水源的是圣殷,所以这里的人都更习惯直接叫利镇。
正因为是三国都接壤的宽广内河,所以利镇的陆人比例远超其他圣殷边境城镇,这儿也是拐卖男鲛行当的重要枢纽,圣殷这些年为了打击罪行用了无数手段与军力,总是成效不佳。
高大漂亮却脾性柔弱的男鲛少部分是长泽的富家小姐买去当了内娈,还有大多都是流落于北洛和长泽大城镇的烟花场地,化着精致妆容,被客人们分厘定价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这些被迫离开血亲,离开家乡的男鲛,能有善终的屈指可数。
再从漓京去往利镇路途不近,许文安并非贸然相信泊未意的话便决定出发,还因为她送了柳撷枝一包质如细磨海盐的药粉。
半信半疑将它换成敷料,不出三日,柳撷枝手掌上的伤口悉数开始结痂愈合,而未意说,制药的医师正在利镇。
“圣殷既是以女为尊,那为什么我妹妹未意会是世女呢,贵娘才该是优先承爵的吧……”柳撷枝还是不习惯把贵娘叫成姑姑。
天气燥热起来窗帐也不再放下,任凭厢内被风涌吹荡。
许文安靠窗坐,抬手揉弄她的发鬓,不知不觉碰到眼尾,惹得柳撷枝娇哼一声往后瑟缩。
“贵娘是为了清尘。”
“她?和圣鲛阁首尊……清尘?!”
这二人是她如何都不会想到一块去的,她竭力思索他们是否有任何提到对方的行为。
见清尘时他一直都在冷嘲热讽自己,责怪生父逃避责任。而认识贵娘起,她就从未提到过任何有关圣殷的人,想来贵娘发色随陆人这般浓黑也是刻意染护的,若是到太过明亮的地方便戴上头纱遮去眼眸。
“我查证到的不多,清尘和贵娘现在也算水火不容。但谁想得到,二十多年前这俩人是如胶似漆的青梅竹马。”
许文安趁她瑟缩时抽下那发髻上的玉簪,青丝泄了满肩,柳撷枝愠怒瞪他:“我可是梳了半个时辰的头呢!”
“你披发好看。”他笑眼回应,低头轻啄那脸颊一下,“对了,你最爱的那套簪子,被亲队带去了北洛,但我让叶白临的商队带回来还给你,到下一个城镇休息时就可以拿到了。”
“你怎么总是让叶白临干这些活,你不放心自己的手下么?我记得以前我们在泊羽城时,也没见过他几次。”
柳撷枝抬眼。
“他叶氏通宝的命脉在我手里呢。”许文安狡黠笑道,“不过我并非恃权狂妄之人,他这人,也值得做朋友。”
“可叶白临怎么会这般闲,任你差遣?”
“他家大哥才是管事的,他排老二,底下还有个妹妹,得亏他哥掌管产业,不然照他的脾性,能撑到下一代都够呛。”
上回叶白临看着纨绔不堪,但心肠确是不差的。柳撷枝知道,许是因为现下许文安青年封将,母亲尊为贵妃,叶家才愿意巴结上来,换作前世那般落魄,他们愿意见上几面都是自降身段。
“不对,方才还没说清楚呢,贵娘和清尘是青梅竹马,那怎么会走到如此境地的?一个放弃承爵,一个当了满嘴刻薄的首尊?”
也可能清尘本来就刻薄,谁知道呢,柳撷枝在心底冷哼。
“详细缘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总之清尘当上首尊后,被墟海镜洗去了与贵娘的往事记忆……不过,你把我当天书了?觉得我什么都能答你是么?真是恼人啊。”
许文安嘴上说着嫌弃她恼人的话,可是手臂仍旧往她腰侧揽:“你还有什么问题?我只允许你再问一个了哦。”
柳撷枝双目紧盯他,眼中恍惚掠过一丝狡诈意味,假装思忖着,缓缓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圆房?”
他先是双瞳震动,墨黑底色里是柳撷枝晶亮的倒影,而后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两寸,玩味答道:“要不就这里,就现在。”
于是轮到大惊失色的柳撷枝推开他不老实的手掌满车厢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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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客栈时便远远看见镖旗飞扬的叶氏通宝商队,天还不是很暗,许文安扶柳撷枝刚下车,她就急急往叶白临那边跑,伸手要簪盒。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夫君呢,把文安兄甩下就跑来了。”叶白临咧嘴笑着,回身为她拿出簪盒。
打开檀木盖,软垫上静静躺着陪伴自己数年的这套银簪,它价值并不昂贵,样子也不巧夺天工。
但这是她拥有的第一套完整簪饰,不是父王赏的,也不是哪儿供来江宁的稀奇货。
是她与柳未寒共同磨铸的。
前世许文安便从没问过她来历,也没问过她为何独爱这套,却一直沉默着为她保护好它。
“你从来不好奇这我为什么喜欢这套不起眼的簪饰。”
柳撷枝声音闷闷的。
许文安俯下去看着她低垂的双眸,浅笑道:“你忘了吗我之前说过的,如果你想告诉我,你便会说了。你不想告诉我,那我又何必问?”
“但是那次我真不给你解释寄江宁的平安信时,你是不开心的……所以你其实对我的许多事都好奇,但一直以来都是压抑自己,因为不想我为难,是吗?”
许文安直起身扶了额,叹一口气。
二人静默之际,叶白临咳嗽两声,拍拍许文安后背,声音微乎其微对他道:“你不是刚认识这姑娘才几个月吗,你还有已经抵达岳州城的盛雪公主要娶呢,差不多也玩够了吧?”
许文安刚刚布满温情的眸子须臾暗去,如冷月被覆,长夜降临
是了,还有索玉儿这个假公主仍待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