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人格:“你走之后没多久。”
程安晏看着慕轻,纠结了一下问道:“刚刚的事,需要我帮你善后吗?”
慕轻微笑,“你想怎么帮?”
程安晏也不知道。
程安晏虽然是一个商人,但做生意一直遵纪守法,清清白白。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反正你杀人,我就帮你抛尸……他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慕轻眯眼望着漆黑的海面,海风拂过,银色的发尾在身后轻轻摇曳,“没必要,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就行了。”
程安晏没再说话。
她既然敢那么做,也一定有能够摆平的本事。
慕轻:“走吧,找个地方住。”
程安晏拉住慕轻的手,重新走向船的方向,“我们还回那里吧,我都已经收拾好了。”
逐渐靠近那艘船,慕轻看到那里有一团微弱的橘黄色的暖光,从蒙尘的窗户里透出来。
程安晏带着她上了船,走进船舱。
里面被程安晏简单的清扫过。
里面空间狭小逼仄,虽然拥挤,却很规整。
程安晏清扫了一下,床勉强能躺。
床很柔软,却微微有些潮。
程安晏和慕轻两人平躺在厚厚的床垫上,耳边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空气里带着大海辽阔的咸味。
程安晏闭着眼睛,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那些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的躁动已经平息,他不需要再依靠疼痛让不安的灵魂安静下来。
慕轻侧头望着他白皙的侧脸,仿佛预知了什么,眼神多了一抹柔和,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在想什么?”
程安晏忽然睁开眼睛,“我或许就是因为你,才存在的。”
慕轻:“什么?”
程安晏微微笑着,并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那是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
以前的程安晏,也是一个爱笑的清贵公子,不过经历过那次的事情之后,出院后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面目冷峻,喜怒难测,眼神阴森。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他刚出院,身上的病号服换成简单的白衬衫,坐在轮椅上,还有些行动不便。
严万把他推到后花园里,他看着阳光下的繁花似锦,忽然想起在昏暗脏乱的仓库里,中枪倒在面前的慕景天。
他黑洞般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嘴巴张着,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临死前说的最后的话,希望他能保证他的妻子女儿,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父亲慈祥爱笑的脸,实在想不出他会做出那么歹毒卑劣的事,那不亚于重塑三观,信仰崩塌的痛苦。
又闪过慕景天拿着鞭子抽打着自己,又哭又笑,最后在警察破门处的前几分钟,他身上杀气凛凛,眼里充满了扭曲和怨恨,我在犹豫。
也就因为那一瞬间的犹豫,所以最后死的是他,而非自己。
于是他出声叫严万,受了伤的喉咙,发出声音时难听嘶哑,也疼痛难忍,说:“把那对母女带过来。”
严万告诉他,在慕景天死的当天,他的妻子就跳海自进了,现在只留下一个十三岁的女儿。
最后那个女孩被带到他面前。
他看着那个有些瘦弱的银发女孩,想起她的父亲慕景天,手紧紧攥着轮椅,当时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
或许把她当场掐死,或者在她身上施加和自己受过的同等的伤害,才能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愤恨。
只是当对上女孩漆黑平静的眼眸,他突然冷静了。
上一世的仇恨只能终结在这里,他不愿意变成和父亲和慕景天一样的人。
他心里决定,此生再也不见这个女孩。
严万代替自己告诉她,可以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问她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女孩只说:“我想出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好。”
看着女孩转身,头也不回的背影,也就是那个时候,心里出现了另一道声音,似乎在说,不应该是这样!
他们不应该这样冷漠相待,心中或许还在互相仇视。
可他们应该怎么样呢?他也不知道。
只是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慌,但是有人在他心脏上剜下一块肉,像是有人抽去了他身体里的一块骨头,窒息地抽痛着。
那样瞬间席卷了全身的痛苦,他从未体会过。
也就是那个时候,副人格出现了,他变得像以前那样爱笑,只是需要疼痛抑制灵魂深处莫名的恐慌。
他温柔凝视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没有挽留,却注定了在五年后,将他们的命运重新系在一起。
昏暗拥挤的船舱里,外面只有海浪的声音,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人。
慕轻望着他,轻轻摸着他的脸颊,“你要消失了吗?”
“不啊。”程安晏枕着她的肩膀,微微闭着眼睛,“我永远都在,就算你看不到我,感受不到我,我永远在那个地方,或许那个地方,你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我永远都在那里看着你。”
慕轻望着头顶的木板,那双纯粹漆黑到显得空洞的眼眸,不知何时缀着微弱的光亮,仿佛永远不再熄灭。
她的手放在他乌黑柔软的发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睡吧。”
程安晏呼吸逐渐变得沉稳。
次日天亮,慕轻带着程安晏等在车站,坐着公交车回了家。
这一觉程安晏似乎睡得格外好,路上十分有精神,兴致勃勃地望着窗外沿途的风景,有很多他不知道没见过的东西,他会指着问慕轻,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慕轻好像什么都知道,解释得也十分有意思。
解释到最后,程安晏总是以同样一句话结尾。
“那我们下次再来吧。”
“我们下次也去那里看看吧。”
“真的假的?里面那么漂亮吗?那我们下次也来吧。”
程安晏看着慕轻的脸色越来越沉,只觉得十分迷茫无辜,不知道又因为什么惹恼了她。
之后不管心中有再多的好奇,程安晏也不敢问了。
回到家。
慕轻走在程安晏后面,反手将门关上,神色温和,眼底却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翳,声音柔和地说道:“上楼洗漱吧,我去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