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却只是抱着他,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睡吧。”
程安晏闭着的睫毛微微颤动,疑惑地睁开眼。
慕轻如泼墨的眸中含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不想睡?”
程安晏仿佛被看透一般,耳根滚烫,张口想说没有,可心里又有另外一道蠢蠢欲动的声音,他忍不住回抱住慕轻,欲语还休地闭上眼睛,脸颊一抹羞红。
他听到她似乎笑了一声,说:“本来想让你休息的。”
然后低头噙住了他的唇。
第二日。
程安晏睡到日上三竿,慕轻还躺在他旁边,不过似乎早就醒来了。
他拉着被子盖住脑袋,羞于见人。
他前面活了二十几年,都无欲无求,是因为遇到她之后,才变成这样……
这一定都是她的错!
-
风和日丽的一天。
慕轻带着程安晏出门。
程安晏穿着日常的衣服,薄薄的白色毛衣将他衬得雪白精致,仿佛还没走入社会的年轻学生。
慕轻带着他坐了公交车,程安晏站在公交车门口,一脸好奇。
慕轻牵着他的手上去,投币,然后找座位坐下。
程安晏第一次坐公交车,感觉很新奇,“去什么地方?一定要坐公交车吗?”
“开车的话虽然比较近,但道路两边一片荒芜,有些沉闷,不如坐公交,还可以看不同的风景。”
当看到程安晏望着玻璃窗外,眼睛亮晶晶的,银发女生眼神又暗了下来,“不过,再好的风景也都只是过眼云烟,就看这么一次吧。”
程安晏回头疑惑地看她一眼。
她的说辞,怎么一会儿变一个……
公交车一站驶过一站,程安晏觉得两边的风景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从市中心驶出,两边的风景越来越偏僻,后来终于多了一些田野的景色,还路过了一个农家院,种着姹紫嫣红的花卉。
虽然不足够令他惊艳,但也还算有几分看头。
公交车逐渐驶到了山路,一边是山,一边是海,海浪一层一层地拍打,空气里带着海风腥咸的气味。
拐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海面一望无际,蔚蓝倒映着天蓝,落日的余晖从海面上映照过来,将海面染成了橙金色,风一吹,金光点点,宛若星海一般粼粼闪动。
程安晏看呆了。
公交车在下一站停下。
慕轻拉着他的手从车上下来,带着他来到了海边。
在远处看,傍晚的海景美不胜收,可真来到海边,却缺失了几分美感。
凌乱的沙滩上摆放着破旧的船只,那些船有的住了人,有的则没有,到处可见渔网,还有铺晒的鱼干,贝壳风铃随着风轻轻响动,空气里一股腥咸的气味。
慕轻拉着程安晏上了一艘破船,放开他的手,走进昏暗的船舱。
程安晏疑惑地回头看她。
慕轻从里面拿出两把凳子,上面落了灰,慕轻将凳子上的灰仔细擦干净,又拿出手帕垫在上面,放在程安晏跟前。
程安晏微微一笑,在凳子上坐下,面朝夕阳。
慕轻也在他旁边坐下。
苍茫的暮色里,海鸟起起落落。
两人都没说话。
欣赏了一会儿美景,程安晏打量着这艘船,“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这时候船之前明显也是有人生活过的,有很多生活的痕迹,桌上放着水盆,水盆边搭着毛巾,已经被风和尘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里面的半盆水浮着一层翠绿的藻,似乎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也是匆匆离开。
程安晏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住在这里的人,走的时候连水盆都没来得及收拾。
当看到船板上的涂鸦,还有一些模糊的名字,程安晏脸色突然苍白。
慕轻微微一笑,“你应该也猜到了,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程安晏再一次正视这里,每一处细节都收入眼里,发现这里穷困得让他心惊。
整条船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慕景天入狱后,她们母女就住在这里,穷苦,拥挤,脏乱。
慕景天被他的父亲设计入狱,还背负着巨额债务,他入狱后,这债务自然由他们母女来还。
她们连维持生活都已经成了问题,可却还要面对巨额债务,每天都是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程安晏不敢想,她们那五年,是怎么生活的。
怪不得这里像是主人突然离开的样子,听说她的母亲,得到慕景天拒捕被舌杀的消息后,就跳海自尽了……也许就是这面海。
程安晏手指微微攥紧,眼神复杂地看着慕轻,“你是想让我看看,慕景天背负污名入狱的那五年,他的妻子和女儿,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慕轻:“不是,今天是他的忌日,我只是带你来见我的父母。”
程安晏愣住,当意识到这里是哪里时,整个胸腔像是被万里冰封,此时又渐渐回暖,“我以为你恨我父亲,也恨我……”
她一定不知道,他刚刚有多害怕。
程安晏抱住慕轻,下巴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眸子里浮动着碎粼粼的光,“对不起,因为我父亲,他让你们一家……”
程安晏突然什么都放下了。
被绑架的那段记忆或许永远会在他心里遗留一片淡淡的阴影,可这些都比不过他此时心中的愧疚,和强烈想要弥补的渴求。
他的父亲才是一切仇怨的开端……
慕轻望着海面,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没关系,反正都过去了。”
慕轻眼神微微动了动,忽然看向某个方向
那里有一大片树林,葱葱郁郁,在苍茫的暮色里一片昏黑,仿佛栖息的庞然巨兽。
那个方向,也是她上一世落海而亡的地方。
距离这里并不远。
慕轻:“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程安晏望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