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振华开口打断了孙健的话。
虽然孙健今天一来就把苏玫的诊断报告，以及一系列行动线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一时难以接受苏桃与苏玫是一个人的事实，但他不允许一个外人在这里揭穿他亲自看中的孙媳。
更何况，不论是苏玫还是苏桃，当年让他开怀大笑的都只会是这个姑娘，只要这一点不变，他就还认这个孙媳。
而且如今自信站在他面前的苏桃更让他觉得像极了当年站在他身前的小姑娘。这是他在之前与苏玫相处过程中从未感受到的。
苏桃也是笃定了这一点。
裴振华纵横商界这么多年，对于苏桃名声好不好并不看重，也不在乎，因为他裴家足够强大，他只会因为喜欢而决定，不然也不会认这毫无作用的苏家做亲家。
即使她被指认苏玫苏桃是一个人，裴振华也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甚至反而拉近了苏桃和裴振华的关系。
“让各位看到这些属实是扫了各位的兴了，我也累了，之前谈的合作我会考虑的，各位也都先离开吧。”裴振华微微闭上眼，皱着眉头下了逐客令。
许多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也都纷纷起身离开。虽然这一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孙氏集团怕是要彻底失去裴家这座靠山了。
包厢内很快只剩下坐在那里还想说什么的孙健以及裴家内部的旁支亲属。
苏桃缓缓将裙摆理好，抬眼微笑着看向裴振华。裴戒妄站在一旁，依旧垂眸看着苏桃收起来的双腿，久久沉默不语。
孙健坐在那里，神色沉重，额头上微微冒着冷汗。
裴振华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照道理苏家这样刚起家的小门小户，摆了这么大一个骗局，裴振华没理由还袒护苏桃。
苏桃究竟是有什么能耐，能让裴振华这般认定这个孙媳妇。
若是这次他孙健赌错了，那孙宁宁之前干的好事怕是也要被裴家直接抖出来，连同整个孙氏都要彻底没落。
孙健渐渐意识到自己这步棋走错了，紧抿双唇，皱着眉头还想再试着挣扎一番。
“裴老，那些文件您不是都看过了？您明明知道苏桃和苏家都是撒谎成性的小人啊！她不仅污蔑我家女儿还想着骗您，您真的还要替她说话吗？”
孙健话音刚落，会场的音乐突然戛然而止。
“怎么，怕了？要我放过你？我这人可没那么高上，你打小报告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做了坏事自然是要受惩罚啊。”
“苏玫那个狐狸精前几天就拿着支跟我一样的笔，笑着说是逸尘哥哥送的，你知道她当时的表情有多恶心吗？”
“我本来不想算在你头上的，可谁叫你不听话，跑去老师那里告状，搞的我心情更糟了。”
“既然你跟她顶着一张脸，她又运气好好几天没来，我这气啊没处撒，只能算你倒霉了。”
……
孙宁宁趾高气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语调如何的尖酸刻薄，话语如何的残暴没有修养，都一字一句响彻在原本美好的舞会上。
舞池大屏幕上，更是清晰地播放着孙宁宁、邱冉和陆依娜三个人对苏桃拳打脚踢甚至过分暴力的行为。
只要是个人都明白孙宁宁以及陆依娜和邱冉曾经对苏桃做过什么。
孙健上一秒还在指控苏桃污蔑孙宁宁，下一秒就被光速打脸。
裴振华的包间内，转播舞池屏幕的画面也在同步播放着孙宁宁当初的视频。
裴振华缓缓合着眼没有多看那惨不忍睹的画面。
只有裴戒妄死死盯着视频中的人，看着那些衣冠禽兽做的非人之事，看着画面里被羞辱的千疮百孔的模样。
苏桃哽咽无助的反抗声脆弱又无力，透着浓浓的绝望，可这一声一声却敲在裴戒妄的心上，生疼生疼。
孙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为自己女儿开脱。
很显然，如今苏桃苏玫是不是一个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被他这个女儿彻底拖下水了。
“孙董事长，还是好好处理一下自己的家事吧……我们之间的合作，我看也差不多不用再谈了。”裴振华蹙着眉头闭着眼，示意自己身后的人送孙健离开。
孙健还想说什么，直接被裴振华身边的手下打断，请出了包间。
等一众外人都离开了，裴振华才缓缓睁开眼，望向苏桃。
“现在和爷爷说说，你究竟想做什么了吧。”裴振华声音略带严肃，但看向苏桃的目光却没什么怒意，而是带着些许的好奇与心疼。
“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做回自己罢了。”苏桃微微垂下羽睫，脸上坦荡没有什么情绪。
“抱歉爷爷，从四岁的时候就和您说了第一个谎。”苏桃再次对上裴振华的目光，唇角轻勾，透着淡然与坦荡，“那时候站在爷爷面前有勇气赶走坏蛋，却没勇气告诉爷爷自己的真实名字。”
苏桃站在那里看了看裴振华身旁的裴成峰：“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就是这个爷爷在裴爷爷面前吵吵嚷嚷的吧？那时候几个壮汉准备把他赶走，被我当成了要欺负爷爷的人……”
裴振华眉头微挑，记忆似乎被拉到了很久以前。
长久以来，苏玫每次见他都恭恭敬敬，却唯独没有和他提过曾经的一面之缘。
如今，他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看着苏桃，裴振华眼眸轻颤，抬手想把苏桃唤到自己身边。
苏桃却没动，依旧站在裴戒妄的旁边：“苏玫是我父母所期望的人，也是曾经逃避现实的我所伪装的存在。先跟你们说声抱歉，那样的我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今天，苏桃的不堪与苦难已经彻底展现在了你们的面前。以后，也只会有直面过往的苏桃。”苏桃缓缓挽上裴戒妄的臂弯，笑着看向坐在高位的几位老人。
“我知道这样的我你们肯定看不上，那我就不多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说完，苏桃头也不回地准备转身离开。
“小桃，爷爷没有看不上你，爷爷……”裴振华看着苏桃瘦小的背影，想到了太多的回忆。
身边的豺狼虎豹多了，裴振华也会珍视那些脆弱的纯真和善良。他以为终于抓住了什么，结果到头来自己弄错的彻彻底底。
裴振华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却也明白这孩子受了太多苦与冤，这其中也不乏有自己这个从未正眼看过她的人。
苏桃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对裴振华说了一句：“裴爷爷，我知道您珍视我，但进入裴家，与裴逸尘在一起本就是一场错误，也并非我所愿。既如此，我实在不便继续叨扰您。”
说完，苏桃踩着高跟鞋朝前迈开步子。裴戒妄陪着她走向门口，抬手替她推开门。
刚才的视频已经播完切走了，但是整个会场都安静至极。
当门推开，苏桃走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神色各异地望过去。
苏桃腿软了一小下，偷偷咽了咽口水。
她想象过直面这被直直揭穿的过往会迎接怎样的注视，却还是有些经不住这齐刷刷的视线。
裴戒妄挽住苏桃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微笑着俯下身，嘴附在苏桃耳畔，轻声道：“交给我吧，你已经承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