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一向本应在昏睡的老夫人竟然差人来唤了张一箬,她感觉有些奇怪,毕竟时辰已经很晚了,但还是立马披上了外套赶了过去。
一进门,她就看见老夫人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地坐在床上,正在与床边的防风邶说着话。
不好。
张一箬两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竟与平常人无异,甚至比没生病的人脸色还要红润。
她心中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她不由得看向防风邶,对方察觉到与她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看来他也看出来了。
老夫人这是回光返照了。
张一箬心中突然有些哀伤,她收起情绪笑着走上前去:“夫人,阿箬来了。”
“好孩子,快,快过来。”老夫人见她来了笑容满面地把她拉了过来坐在防风邶旁边,“今天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想来好几天没有见你们了,这才将你们唤了过来,只是时辰有些晚......”
“不碍事儿,母亲,您只要想,什么时候见都可以。”防风邶温柔地说。
“我听下人说宴席中途你就带着阿箬出去了,想必肯定是坐不住带着她玩乐去了,如何?阿箬今晚玩的开心吗?”老夫人看向阿箬。
“开心。”张一箬点点头,“自从来了防风府,每一天都很开心,谢谢夫人。”
“开心就好......”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轻拍了拍,一脸和蔼,“以后啊,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就说出来,别不好意思。”
张一箬只是笑着不言语。
“看见邶儿找了个这么好的姑娘,我也算是能安心下去了。”老夫人叹了口气,又郑重地问向张一箬,“我是邶儿的母亲,有权替他做主。阿箬,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嫁与邶儿?”
面对老夫人这突然的询问,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老夫人殷切的眼神让自己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防风邶笑着出言替她解围:“母亲这也有点操之过急了,怎么能这么直接地问阿箬。”
“这是我与阿箬的事,你别插嘴。”老夫人却有点严肃的回绝了防风邶,她执着的盯着张一箬,想得到一个答案。
“我......”张一箬张了张口,心里却不断纠结着,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老夫人对她极好,她实在不忍心在她临终之际还要演一场假的戏来欺骗她。
防风邶紧张的看着她,生怕她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她之前不是一直都演的天衣无缝吗?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刻却有点像是要掉链子。
“——张一箬愿意嫁与防风邶,这一生无论贫穷还是死亡,阿箬决不负他。”
张一箬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老夫人听着她的话眉眼逐渐舒展高兴地笑了起来,防风邶听见她的回答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好!好!邶儿,过来。”老夫人拉住防风邶的手,与张一箬的手紧紧的合在一起,“你给我发誓,快点。”说话间她的语气逐渐急促。
防风邶没想到他也要许诺,愣怔了一瞬间,但他还是识趣地开口说道:“母亲放心,我防风邶在此许诺,这一生只阿箬一人,必不负她,一定护她,爱她,直至死亡。”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女子,却见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局促起来,耳尖红的像是熟透了。
她怎么演个戏这么入戏,看她这样防风邶一瞬间都有些怀疑这一切是真的,老夫人缓了口气,满意地笑了起来,这是防风邶印象里她最开心的一次。
“如此便好......”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这样我就安心了......”
老夫人抬眼望向窗外:“邶儿,可还在下雪?“
防风邶顺着她的话转头看去,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还在下呢,母亲。”
“我自从生了病就没再从这床上起来过,好多年没见过飘雪的院子了,邶儿,扶我起来吧,我想出去看看。”老夫人说着准备从床上坐起来。
“母亲慢点。”防风邶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张一箬连忙拿了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老夫人欣慰的笑了笑,“你们俩啊,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张一箬和防风邶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起身走出了房间,三人站在檐下观赏着院子里的雪景,梧桐树的枝桠上堆满了雪。
“我啊,进府好多年了,早些年一直不受宠直到生下了邶儿,日子才好过了一点......”老夫人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声音里满是疲惫和困倦。
“可惜我乃是个妾室,邶儿的身份是个庶子,从小便不怎么受待见,可怜了我的孩子......”
“多年前你离开了防风府,一走就是好多年,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大家都说你去了极北之地,早就死在了那里,我悲痛欲绝落下了病根......”
“好在几十年后你回来了,还完完全全变了个样子,跟以前大不相同,现在的邶儿啊,实在是令为娘欣慰......”老夫人微微靠在了防风邶肩上。
“我知道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孩子......如今你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娘也高兴,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了,阿箬是个好姑娘,你千万不能辜负了她......娘啊,今后也不会再拖累你了......”
“邶儿,阿箬,你们两个人一定要执手走完下半辈子的路。”
“为娘会在天上保佑你们的......”
......
老夫人的话语逐渐小声,这句后便再也没说话。
“夫人?”张一箬试探地喊道。
好安静,整个院子一点声响都没有,张一箬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她忍不住偏过头看去,老夫人一脸安详地靠在防风邶肩上,嘴角残留着一丝笑容。
张一箬和防风邶各自搀扶着的手臂颓然垂落,老夫人在新年的这天深夜里悄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