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沈家喜宴上发生的“投毒”事件一直被百姓喜闻乐见过地传播谈论,甚至还有说书先生编了极其离谱的故事在茶楼里讲演,导致宋蕴锦“声名远扬”,热度在京城居高不下。
至于另一个当事人沈鸢,自然是被同情的对象。
甚至连沈微也成了百姓口中那个身不由己,遭受宁才人迫害的可怜人。
说起沈微,在被赦无罪之后,她并没有回沈家,而是选择了在慈心庵落发为尼。
沈家人并没有对她弃之不顾,每月会去庵堂里添一笔香油钱,当作她的安家费,而沈微在那里也算过地自得其乐。
在出家前,沈微倒是私下里找过沈鸢一回,正式向她道了歉,又将当初与宋蕴锦合谋害了父亲落得残疾一事也合盘托出,看得出来是真心悔过了。
但沈鸢并没有将事情真相告之父母,毕竟伤害已经造成,若让沈大老爷得知自己的腿是被女儿害残的,无疑是往他的伤口上再度洒盐。
万一成了心结,这一辈子恐怕都过不去这个坎,所以沈鸢选择了善意的谎言。
在事情渐渐平息下来之际,七月已过半,秦赫的家书终于姗姗来迟。
信中的落款时间是六月中旬,说的自然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据秦赫在信中所言,其与三百枭衣卫抵达北疆月余,收获颇丰,但面临的危险也大。
在收集证据的过程中,他们频频遭遇了蒙面死士的拦截刺杀,如今三百枭衣卫已折损五十来人,可谓损失惨重。
如今他们已经在赶回京城的路上,若无意外,应当在一月之后顺利归京,但倘若前路险阻,则归期不定。
信件的最后,秦赫让沈鸢与家人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平安抵京。
寥寥数语,沈鸢亦从中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机。
秦赫一行人归来的途中注定不会太平,那些幕后之辈已然到了穷图匕现的地步,若想要毁灭证据,他们必定要斩草除根。
所以秦赫他们面临的是亡命之徒绝望前的最后反扑,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放下家书,沈鸢忧虑重重。
枭衣卫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尽是把人往死里得罪的活计,也难怪满朝文武对他们畏之若狂,恨之欲死。
如今已是七月中旬,离秦赫信中所说的归期已然到了,可至今还是没能再收到其他家书,说明秦赫他们在路上遇阻了,乃至无暇东顾。
沈鸢只能暗自祈祷,希望带上的那些火药弹能帮助他们杀出重围,平安归来。
京城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暗处则波涛汹涌。
在皇宫的西北偏僻一角,有一处谁也不愿踏足的地方,叫做“冷宫”。
但凡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不是犯了大错失了圣心,便是受家中获罪牵连,而一旦进了此地,想出去好比难如登天。
所以自古以来进了冷宫的妃嫔,都是非死即疯。
今日,冷宫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个客人正是后宫身份最贵重的皇后娘娘。
宋皇后此行正是来探望宁才人的。
冷宫里幽暗阴冷,没有一丝人气,宁才人独居的那间房舍虽普通,却一应俱全。
这也多亏了皇后平日里对她的照应,否则在冷宫之中焉能过得如此舒适。
见到皇后前来,宁才人阴郁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明亮,急切问道:“姑姑,祖父他们究竟何时才能将我弄出冷宫?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宋皇后看着清减不少的宁才人,心里诡异地升起了一股畅快又悲哀的矛盾情绪。
畅快自然是因为宋蕴锦从前太过猖狂,甚至想将她这个皇后取而代之,如今对方狼狈不堪,她心中自是觉得出了口恶气。
悲哀则是为自己与宁才人身为宋家的女子们感到哀痛婉惜,她们生来的命运似乎就是为家族铺路,荣辱盛衰乃至身家性命皆身不由己。
宋皇后定了定神,抛去心中的浮思,出口安慰道:“你那件事在朝中影响颇大,陛下心里的气还未全消,眼下还不到救你出去的时候。父亲特意托本宫来劝慰你,再忍耐些时日,稍安勿躁,家中已经在想办法为你筹谋退路了。”
宁才人气愤地将手中帕子一丢,恨声道:“等,等,等……忍,忍,忍……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脱离苦海?姑姑您自个瞧瞧,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还有这茶都是冷的,成天到晚,连个伺候人的宫女太监也看不到。您看我这手,都磋磨地快起茧子了……”
宁才人美目含泪,可怜兮兮地哭诉道。
宋皇后瞄了一眼对方伸过来的纤纤素手,确实比以往要显得粗糙暗沉了些。
看来冷宫的日子确实难挨,即便有自己在暗中照应,还是杯水车薪。何况自幼锦衣玉食,身娇肉贵的宁才人,这样的日子对她而言实是折磨。
“今日本宫过来,是有一件要事告之于你。”
对于宁才人的叫屈抱怨,宋皇后内心毫无波澜,如若不是念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情份上,她着实不想理会这个心思深沉又阴毒的侄女。
宁才人突觉不妙,警惕问道:“何事?是祖父让姑姑您转告锦儿的吗?”
“自然是父亲吩咐的。”宋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冷冷道:“族中已经打算再送一个美人进宫来服侍陛下。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总不能让我宋家在后宫的势力虚空,所以得赶紧找个人替代你,填补上这个位置。”
“什么?”宁才人惊怒道:“祖父他们这是打算弃我于不顾?想要过河拆桥吗?”
宋蕴锦何止是震怒,更是觉得心寒齿冷。
为了振兴宋家,她伏低做小地进宫为妾,在宫中辛苦谋划十来年,甚至此次对沈鸢动手,亦是受了祖父的指示。
结果一见自己失势,家中转头便要抛弃自己,另扶持新人上位,这让她情何以堪?又如何能甘心情愿?
想让她宋蕴锦为他人做嫁衣?
宁死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