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内院深处,有一处特别的建筑,芳萋院的小佛堂,崔五姑娘如今就住在里头。
佛堂之上檀香袅袅,慈眉善目的玉菩萨宝相庄严,一道清丽的倩影正坐在蒲团上,手中轻敲着木鱼,嘴里喃喃念着每日的早课《地藏经》。
蒲团上的女子素面朝天,衣着极简,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白玉簪挽着,身上再无其他饰物,无悲无喜的面容,与佛堂上供奉的那尊玉菩萨的神情如出一辙。
“主子,外界有一些关于长宁郡王的传言,您想听么?”
婢女青玳掀了珠帘走进来,低声问道。
崔蒹葭手中的木追顿了顿,闭目不答,继续念经。
青玳见状,又轻声轻脚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不由轻声叹息。
屋里的木鱼声乱了几拍,说明主子的心乱了。
她是崔蒹葭的陪嫁丫鬟,当初自家主子与长宁郡王在陵安城的那些过往,她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
青玳始终认为,主子与长宁郡王之间仅是过命之交,并无其他私情,哪怕后来二人在西戎人面前“假扮恩爱夫妻”也是不得已为之。
可那日长宁郡王亲自登门送来生辰礼之后,她便不那么想了。
镇国公府的崔五姑娘,最为外人所道的便是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而她本人亦爱琴成痴。
长宁郡王那日送上的生辰礼,便是一具相传已绝迹百年的凤尾古琴。
要将一个消失匿迹上百年的古物找出来,绝非易事,定然是要耗费无数心血与财力的,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所以长宁郡王的这个生辰礼,只怕是蓄谋已久。
正当青玳以为自家主子好事将临时,可外界又传出了长宁郡王将为父过继子嗣的消息,一下子又把她给整懵了。
若长宁郡王有娶妻之意,便断然不会在成婚前过继子嗣,何况他过继的这位“嗣弟”,将来是要继承郡王爵位的,这让他日后的妻子与嫡子情何以堪?
所以外界相传,长宁郡王是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不得已才向陛下自请过继一支嫡嗣“养”在先太子名下,以承香火。
关于此事,民间众说纷纭,青玳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可她觉得不该瞒着自家小姐,哪怕只是冲着当初她们与长宁郡王的相识之谊。
“青玳,进来说话。”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一道温柔的女声,青玳猛然恍过神,匆忙又跑了进去。
看来小姐也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不知老天爷能否成全这对苦命人了。
佛堂里的交谈声持续了许久,听闻卫琛恐将命不久矣,崔蒹葭面前摆放的经文过了一整日,竟一页也不曾翻动过。
“菩萨,信女终究是六根不净,与佛门无缘。”
崔蒹葭苦笑一声,起身换了一套衣裳前往其祖父的居所。
书房内,崔老国公听罢孙女的请求后,一脸震惊,并当场拒绝。
不比外人还在猜疑之中,崔老国公却是从皇帝口中得知了卫琛的真实情况,既明知对方只有两三年活头了,他自然不会让孙女飞蛾扑火。
“祖父,作为崔家的女儿,孙女确实享尽了镇国公府十多年的荣华富贵,嫁入永王府为内应一事,权且当作孙女报答了家中的养育之恩。往后的人生,孙女想按着自己的意愿活一回,还请祖父成全。”
崔蒹葭跪拜在老国公面前,温和的眉眼间写满坚毅。
“明知长宁郡王命不久矣,你这又是何苦?寡妇难为,你要想清楚了?”
“若非陛下的一旨和离书,孙女本就是寡妇之身。对孙女而言,和离与守寡并无区别,反正孙女这辈子本也没打算再嫁。如今有此请求,不过是想圆了心中念想,不希望老来追悔遗憾罢了。”
崔蒹葭此番言行,十分破格,可谓胆大妄为,可老国公硬是半句指责之言也说不出口。
当初是他点名让这个嫡孙女远嫁江东的,为此,险些将孙女的小命赔了进去。
老国公心里本就愧疚非常,若再不答应孙女的请求,他就怕回头小五一个想不开,真去遁入空门了。
家里本就有让她再嫁之意,老婆子与大儿媳妇暗地里一直在为小五相看人家。既如此,倒不如遂了她的意,让她后半辈子有个念想也好。
“五儿,你当真不悔?”崔老国公郑重问面前跪着的孙女。
“孙女不悔,还请祖父成全。”崔蒹葭叩首,语气坚定。
“罢了!既是你所愿,那祖父明日就去郡王府走一趟。”崔老国公终于心软应承。
“多谢祖父。”崔蒹葭展颜一笑,“此事需得先瞒着老太君与我母亲,不然孙女只怕要被她们的泪水给淹没。”
“你呀,若真不希望她们忧心,便该断了这念头。”崔老国公无奈道。
“孙女心意已决,就有劳祖父替我走这一趟了。若郡王有意,便让他三媒六聘,上门迎娶;若他无意,只当孙女自作多情,此后心无挂碍,自当安生度日。”
崔蒹葭决定为自己搏上一回,不论成败,无悔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