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秦家突然请了一个戏帮子进府,对外宣称是老太君想听戏了。
戏帮子每天唱两出戏,巳时一场,未时一场。
唱的都是什么戏呢?
不是千金小姐偶遇英雄救美,嫁给落魄书生,最后书生飞黄腾达,抛妻另娶的戏码;就是千金小姐与进京赶考的书生一见钟情,两人私订终身,后来书生金榜题名,负心离去,另攀高枝的故事……
每天变着花样地给秦敏真唱“陈世美”的故事,听得小姑娘俏脸苍白,泪眼汪汪,代入感简直不要太强。
最绝的是,陪看的老太君和三房的几位夫人,每次还要从旁点评几句,然后再假装无意地提起某某家的负心汉真可恶,某某府的夫人真可怜……每一个都有名有姓,有据可查。
可怜的秦敏真就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花,整个人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戏帮子一连唱了五天,总共演绎了十个不同版本的“陈世美与秦香莲”,每个“秦香莲”的下场都特别凄凉。
其中最凄惨的一个版本,书生乃是敌对人家故意派来勾引小姐的,最后小姐不仅被骗身骗心卖入青楼,而她的家人更是被陷害入狱全部惨死。
和泰公主当时在旁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若是本宫生出了这么个愚不可及的女儿,不必旁人动手,本宫会亲自了结了她,省得她日后祸害全家。”
秦敏真吓得是摇摇欲坠,走的时候还是两个丫鬟扶着的。
她又不是个傻子!
岂能不明白那些戏都是唱给自己看的,那些话也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倘若还不明白家人的良苦用心,那她真就成了母亲口中那个“愚不可及”的蠢人了。
谁也没留意到,在头两天听戏的人群中,有个作妇人打扮的青衣女子,秀眉紧蹙,若有所思,而后匆匆离去。
戏帮子离开侯府之际,秦敏真也病倒了,不知是惊得,还是吓得。
沈鸢大着肚子过去开解了几回,小姑子的心情总算没那么郁闷了。
一开始沈鸢还有点担心矫枉过正,回头别给人小姑娘整出心理阴影来,但秦敏真三五天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只是眉眼间少女那股羞涩的笑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端庄稳重的秦四小姐。
十五岁的秦敏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沈鸢见了直叹气:不是他们这些做大人的心狠,而是她一旦走错路的代价太大,所有人都付不起,只能快刀斩乱麻。
谁也不知道,就在戏帮子离开当夜,秦敏真紧闭房门,默默在屋中流着泪,将一副巴掌大的画像丢进炭炉中烧成灰烬。
那画中的女子与她俨然有八分相似。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秦敏真自那之后,一直足不出户,跟在母亲身边,专心学习掌家事务。
直到四月末,来自武安侯府的一张赏花贴送到了她手上。
武安侯周家与文信侯秦家同属二等侯,只不过周家是先帝时期出了个继太后,故而才被封爵的,比不得秦家德高望重。
两家平日里虽有走动,却也只是场面上的交情。若非要扯上亲戚关系,那便只有老太君的堂侄女,谢家三姑母嫁给了周二老爷为妻,如今是周家二夫人。
给秦敏真发贴子的正是周二夫人所出的周五小姐,两人算是表姐妹。
让沈鸢和秦赫觉得不妥的是,这武安侯府不仅是老太君娘家的姻亲,同时还是宋蕴锦的生母宋大夫人周氏的娘家。
赏花贴上言明只邀请秦家的几位姑娘过府一叙,长辈们若是跟着去显然不合适。
可若是放任秦敏真和秦敏言(三房五小姐)两个小姑娘单独前往,又有一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
毕竟秦宋两家的恩怨摆在那儿,秦敏真前些日子又刚遭算计,这个时候周家突然给她发赏花贴,难免让人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尽管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李序是宋周两家豢养的间客,但依然不排除二者是秦赫夫妇心中首要的怀疑对象。
当然,这个赏花宴不去也可以。
只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躲过了这一次,那下次呢?
对方倘若有心算计,总能让他们找到机会下手,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看能否掀了对方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