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那时没有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容昕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就像描述的那样,恍若春风吹到了荒芜的田野,春花烂漫,一下子开了个花团锦簇的模样。
或许更像是开在冰雪荒原里一朵莹莹孑立的玫瑰。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从贫瘠的土地里生花。
这一次容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记忆,能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那种虔诚到极致的感情。
这种感情他只在某个西幻世界的信徒身上见过类似的,那种愿意为之生为之死的信仰。
不,这或许更强烈。
容渊有些疑惑,他明明没有做什么,甚至于连救他也不是出于怜悯。
或许在容昕的世界,用另一种视角来看,这一切似乎和容渊想的不太一样。
遭受着巨大的恶意降生,从出生开始就被全村人厌弃,爹不喜娘不爱,甚至对他怀着更大的恶意。从小和野狗争食,磕磕绊绊地长大,不知善恶,不通人性,没有家人朋友。
可是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格外不同的神明,他于他并非施舍,也并非有所图谋,而是随意为之,却让他放下了戒心。
后来,他教他吃饭、教他睡觉、教他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他学会了写字,有了名字,有了家……
他最喜欢的就是他吃饭时眉眼舒展的样子,那是他能在他脸上见到的唯一不同的表情。
他庆幸原来仙人也喜欢吃饭,而他学会烧了一手好菜。
后来他去了学堂。
教书先生说,人和人之间最最牢靠的除了父母,就是相濡以沫的夫妻关系。
夫妻,这是他有些陌生地词汇,他遍寻书本,只得到了一二释义。
就是只有彼此,一直一直陪伴着对方。
他脸红了。
得了画册那日,他面红耳赤的看完,然后面色灰败地放下。
他和他好像不太可能。
神明清冷,总是端坐在高高的云台之上,他信仰他,虔诚地跪拜他。
他怎么能生出这种恶心人的心思!
他愤怒!
他茫然!
他痛恨自己!
心有千千结,却样样和你相关。
他从此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总是下意识地躲闪。
他越来越厌恶自己,越来越想毁灭自己,可是他也越来越渴望时时刻刻看到他。
欲望和自毁倾向与日俱增,心就像永远填不满的牢笼,他想要渴求更多,可是好讨厌啊,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妄图将神明拉下神坛呢?
他看着他,病态一样渴求着他的目光,却在他目光来临时害怕地躲闪。
他怕他看见他肮脏的心思,怕他离开他。
他想过这一日很快到来,可是没想到来到这么快。
容渊这一天接到了宗门的命令,他必须回去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停留这么久了,也该走了。
主角此时早已进入宗门,而他也该回去了。
容渊想了想,在家里等容昕回来。
“我要走了。”
“啊?”他终于看向了他,等他看清了他眼里的漠然,藏在背后的手握紧,“好。”
手里拿着他采来的花。
“你想修炼吗?”
容昕蓦然抬头,“想。”
容渊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或许不能称之为孩子,应该称为青年。
心中感叹,原来他已经长成了这般模样。
之后的离别很平常,无非是他走他送。
就像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离别一样,没有太多的悲伤和怅然。
可是用另一个视角来看,或许又会不一样。
他离开了。
他的心也跟着离开了。
此后他们再无关系,没有关系。
他心中所想完全刺痛了他的心,将他一直以来的美好幻想撕碎,将血淋淋的现实完全铺陈在他面前,让他直面。
神明怎么会和地上的泥有所牵扯呢?
不过是可怜罢了,可是为什么不能再可怜可怜他呢?
他真的很听话,为什么不要他呢?
他惧怕他厌恶的目光,一点点也不能忍受,所以他努力掩饰自己恶心的心思,可是为什么还要走?
……
“阿渊,阿渊,醒醒!”
容渊睁开眼睛,眼神闪过一丝迷惘,但很快清醒。
“昕昕,”容渊抱住白昕,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我醒了。”
白昕看着赖在他身上的容渊,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雀跃。
他唇角上扬,压抑住自己的喜悦的语气,“嗯,醒了就好,我刚刚看你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样子,是做噩梦了吗?”
容渊想了想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他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只能察觉到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可是记忆不是很清晰,就像被谁刻意模糊了一样。
“梦见了一些往事,”容渊兴致不高,然后眉眼舒展道,唇角勾起,“不提这个,我们来谈谈我们魔界的事。”
“魔界什么事啊?”白昕眼神一闪,装作不懂,实则心里喜不胜喜,甜滋滋的。
“王宫里种轮回之约还有桃树的事。”容渊语气疑惑,“难道昕昕以为还有别的事?”
“哦,”白昕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你自己去种吧,毕竟是你将我掳魔界来的,我就不帮忙了。”
白昕说完就翻了个身,平躺着。
容渊或许是刚刚从记忆里脱离出来,竟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是觉得今天的昕昕有点儿不一样,然后说了一声好。
意思是自己答应了。
魔界王城的街道上。
白昕一身黑衣,容色冷峻,实力不凡。再加上身边的王宫侍卫,一整个生人勿近的状态。
周围的妖魔都不敢靠近。
白昕从王宫里出来散心,带上了容渊给的侍卫。
他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昕昕实力很强,但是王城里的妖魔很多,带上侍卫会方便很多,麻烦事比较少。”
“不要让我担心。”
白昕一下子沦陷了,连连点头。
他现在想起来真是越想越郁闷,他怎么能这么不争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