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的队伍继续上路。
整个天空都被黄沙覆盖,仿佛沙漠倒悬在天空之上。
满眼间全是浑浊的昏黄,仿佛日落时的黄昏状态。
空气中却弥漫着浓厚的尘土味,让人感到压抑和窒息。
大地如同被一只巨手蹂躏过一般,残破不堪。
炽热的狂风带走空气中最后的水分,大地裂出一条条口子,像小孩子的嘴。
众人忍受着酷热和窒息,还要清除路上的障碍。
小到树枝石块,大到倒下的树木,都需要人手去清理。
林暖他们只能走走停停。
原本预计中午到达卫河附近,结果傍晚才走到。
天上终于不再落土,一天没见的太阳舍得出来了。
憋了一天的乡亲们,迫不及待地解下面巾。
面巾上厚厚一层土,已经看不出本色。
这一路走的太辛苦,当林康彦下令埋锅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林暖累得直接坐在地上,下一秒嗷的一声,捂着屁股蹦了起来。
地上太烫了,磕个鸡蛋能直接煎熟。
林平安赶忙往下拿麦秆,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他瞧着林老太太那边没有,便招呼两个便宜表哥过来拿一些。
两家的地铺挨在一起,老人孩子全摊在上面倒气。
路上坎坷不好走,林老太太也没法一直坐在车上,生生走了不少路。
林暖四仰八叉地躺在铺上,毫无形象。
林老太太正坐在林暖旁边捶腿,瞧着她这副没骨头的样子,牙又开始痒痒。
“大妮儿,你怎么跟你爹一个德行,站没站样,坐没坐样。”
林暖不想废话,关键没力气怼她。
她翻了一个身,把后脑勺留给林老太太。
林暖: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这孩子……”气得翻了翻眼睛,“你就是托生到福窝里了,让你爹娘给惯坏了。”
林暖不解,咋就掉福窝里了,吃不上饭也算有福?
林老太太拍拍林暖身下的褥子,继续说:“你们家也就是借了你二叔的光,还能用上棉花。咱们庄稼人,不就是铺着干草麦秆,被套里塞点柳絮和晒干的芦苇啥的。”
“我跟你说话呢。”林老太太上手把林暖翻了个面。
“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你二叔还没考上秀才,你们家不都是铺的那个。
你二叔有出息,年纪轻轻考了秀才,手里有了余钱,首先给你家置办东西。
不是我说你娘,小叔子给东西,她就好意思要?”
林暖闭着眼睛不理她,但心情很复杂。
女人可真没地位,啥锅都得背,她咋不说林老大呢。
再说了,徐氏干的事,关她娘徐蓉什么事。
林暖虽然知道家家过得困苦,但这是她第一次亲耳听到古人讲生活中困难,直击心灵。
“唉呀妈呀!”
林暖吓了一跳,这老太婆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接着她就感到有人抓着她的小腿。
林暖赶紧睁开眼睛坐起来,正看见林老太太看她的脚。
“鞋都破成这样了,你这孩子怎么不吭声。小嘴叭叭的,不是挺能说的吗?”
林老太太把林暖的的鞋扒了下来,鞋底已经磨烂了。
林暖的脚底全是水泡,有几个已经破了皮,往外冒着血丝。
她就说脚怎么那么疼呢,她以为破路上的石子硌脚呢。
后来没有知觉了,她还以为是累狠了。
“林老大媳妇,我就说你不会当家,你还总不服气。走远道能穿布鞋吗,一天天就寻思显摆你那点儿家底。”
徐蓉就躺在林暖的另一侧,本来听着老太太叨叨,如同念经一般,搞得她沉沉欲睡。
一听林暖受伤了,徐蓉瞬间清醒。
她抱着林暖的脚,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伤在儿身,疼在娘心。
林暖手忙脚乱地帮徐蓉擦眼泪,直说:“娘,我不疼,我不疼。”
“林老大媳妇,光哭管什么用,找根针挑开,把水挤出来,不然没法走路了。”
徐蓉不在意林老太太语气不好,急忙找出水囊,把脚冲洗干净。
又拿过来装针线的笸箩,把火折子吹着,把缝衣针在火苗上烧了又烧。
徐蓉拿着消完毒的缝衣针,扳过林暖的脚。
小心翼翼地,眯眼仔细瞅着,试了几试也下不去手。
林老太太看不下去了,一把拿过徐蓉手里的针,干净利落地把那几个大水泡给挑了。
徐蓉用干净的布把积液吸出来,那层皮便干瘪地贴在肉上。
徐蓉又拿出干净的布,在脚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徐蓉只觉手脚越发无力,冷汗一层层沁出来,额上的汗水滴落,同眼泪混成一块。
林平安搭好炉灶,安顿好牲口,过来拿粮食做饭,一眼就看见徐蓉跌坐在铺上,怀里抱着林暖的脚丫。
“怎么了,这是?”
林平安一下子就急了,他闺女的脚包得像粽子一样。
“没事,磨出了几个水泡。”林暖冲着林平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虽然她疼得心脏直抽抽,但一点也没从脸上表露出来。
她爹最喜欢小题大做,从小到大,她就算受到了芝麻大小的伤,她爹都能折腾出花来。
“怎么没事儿啊,满脚的泡,要不是大姑瞧见了,她自己还不知道,心咋那大呢。”徐蓉用袖子擦把眼泪,轻轻地把林暖的脚放下去。
“快让爹看看,我闺女可遭了大罪了。”林平安眼圈红了,他想跟媳妇一起哭。
“都怪你,非得给闺女买软底鞋,咱们的鞋都没事,她的鞋底都磨没了。”
“怪我,怪我。”林平安懊恼地直搓手。
林暖眼尖,看见她爹手上亮晶晶的。
林暖拉过来一看,好家伙,几个大水泡油亮油亮的。
"爹,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暖惊愕地问。
"哦,这个啊,抬树干的时候,不小心磨破的。" 林平安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会干活就是这样,一把子力气不知往哪使,动不动就会磨出血泡。
徐蓉轻轻摸着他的手,心疼的说:“你去洗手,我把泡挑了。”
徐蓉学着林老太太的样子,一咬牙,一狠心,水泡“啵”的一下破开了,流出透明的汁液。
林平安等着徐蓉给他包扎好,说道:“我去看看二弟,人家细皮嫩肉的,怕是比我的严重。”
林暖一听,乐了。
可不是嘛,他二叔那副样子,放在女频文里,妥妥的芝兰玉树贵公子一枚。
可惜他错生在了男频文,还得同乡亲们一起干重活。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