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乌鸦归巢。
林平安一行人走了一个时辰,找了一处避风的小土坡安营扎寨。
男人们在卸车架,女人们翻找晚上的吃食,还有睡觉的铺盖。
歇足了一个下午,孩子们的精神头正足,大点的孩子能帮着家长做事。
那些个两三岁的孩子撒手就没了,他们的父母腾不出手经管,只能大呼小叫地让哥哥姐姐去抓人。
被揪回来的娃娃免不了挨打,尖锐的哭叫声此起彼伏。
牲口被惊到,一边叫唤一边尥蹶子,又引来了男人的鞭子和呵斥。
林暖头一回见到这样场面,乱哄哄的,却充满生机。
她爬到牛车的粮堆上面,饶有兴致观赏起来。
各家的叔叔伯伯安置好牲口,找了几块石头,在自家的车子附近,垒起一个简单的炉灶。
半大孩拾了些树枝,在旁边帮帮烧火。
各家的大娘婶子媳妇闺女开始做饭。
野外炒菜不方便,她们便把晌午摘的蒲公英嫩叶搅碎,加点儿自己做的大酱,熬出一锅野菜汤。
再把之前做好的烤饼贴在锅边上,菜汤浸过饼子,使干硬的口粮不再难以下咽。
林暖看见她爹背着手在各家的锅边转悠,时不时说上几句话,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右手就会在锅子的上面抖一下。
林暖笑弯了眼睛,原来老爸说的找机会竟然是,用尬聊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她在路上同老爸商量,那瓶【明清灵水】实在太少,每人一滴肯定是不够。
要不然先分给每家一滴看看效果,反正他们只是希望晚上能看到东西,又不需要个个变成夜视眼。
全村十二户人家,除了他家还有十一户。
每家差不多六七口人,只有村长家将近二十口人,这样算来只需十三滴。
老刘头家和宋老三家十几口人,再多给一滴,那就是十五滴,一瓶药水足够用了,还能剩下不少,正好以备不时之需。
林平安说晚上休息的时候找机会,林暖还以为老爸有什么巧妙的法子,没想到竟是这般操作。
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傻,但是目的达到了。
林暖看完热闹,噌噌噌从粮垛上爬下来,跑到林老二那辆牛车后面,把吊在车尾的鸡笼子解下来。
四只母鸡被摇晃了一路,刚从箩筐里出来的时候都是懵的,只会原地转圈。
林暖抓着林睿去草稞子里找虫子喂鸡。
林暖自诩自己是大人,抓个虫子不在话下,没想到真的找到虫子了,根本不敢下手抓。
看到那些个带翅膀的,有好多腿的,长触角的,肉乎乎蛄蛹的各式虫子,林暖只想原地去世。
别看林睿斯斯文文的,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抓虫子时竟然稳准狠,一下一个手到擒来。
于是姐弟两个,一个负责找,一个负责抓,配合得天衣无缝。
直到徐蓉喊两个人吃饭,他们竟然抓了一小筐。
母鸡被一圈麦秆围在中间,正在不停地点头,一下一下啄食散落的麦粒。
林睿一股脑把虫子倒了进去,母鸡纷纷拍打着翅膀冲了上去。
尖利的鸡喙刺破虫子,白绿的汁水四溢。
林暖看的直咧嘴,真是……恶心。
徐蓉看到这一幕,找出一些粗面,用簸箕筛了几遍,将筛出来的麸皮也倒了进去。
林平安将牛车的围栏平放下来,打开折叠起来的两条腿儿,稳稳的地支在地上,一个长条的桌案便架好了。
林暖和林睿将板凳一字排开,有桌有椅,竟像是出来露营。
罗屠户家的牛车早有这个功能,其他人家的车也做了如此的改造。
这会儿,各家的长桌全都支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个摆在路边的大排档。
此时,徐蓉煮的菜粥已经软烂了,糙米的香味和野菜的清香,咕嘟嘟地向外溢散,片刻便飘满了营地。
乡亲们感谢林平安的改造方案,让他们在野外也能吃上一顿安生饭。
他们更羡慕老林家能吃上米粥。
虽然只是一些糙米,但他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每日的吃食都是地里产出的麦子。
他们虽然羡慕,但也觉得理所应当。本来老林家条件就很好,家里还出了一位秀才工公,更应该比他们强上十倍,百倍。
林暖不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她现在已经饿的够呛,正板板正正的坐在凳子上等着开饭。
林平安一样一样把他家的吃食摆在桌上,一盆蒲公英菜粥,一盆熥的软乎乎的饼子,一小碟切的细细的咸菜,一盘洗净的蒲公英嫩叶和一小碗酱。
林暖把饼子从侧面剖开,蒲公英叶子蘸了酱塞进去,再塞进去几条咸菜,一口菜粥,一口饼,抚慰了她饿了半天的肠胃。
林暖吃的摇头晃脑,美滋滋。
罗屠户家的罗小牛端着一碗肉酱送了过来。
他家的猪肉没有卖完,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便被罗屠户的媳妇做成了肉酱,其他好一点的部分正挂在车上晒肉干。
“小牛,赶紧拿回去,咱们家够吃的。”平安没接碗,反手指着自家的一个陶罐接着说,“咱们家也有,你婶子之前也炸了肉酱。”
罗小牛也不吭声,把碗放在桌上,转身就跑了。
林平安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肉酱收下了。
他把酱倒进陶罐,腾出了空碗,盛出了一小袋子炒面,让吃完饭的林睿给罗屠户送过去。
“小二,你过去的时候谢谢人家,他们要是不收炒面,你也学着小牛的样子,放下就跑啊。”林平安还不忘嘱咐一句。
不一会儿林睿回来了,说道:“罗大伯不光给咱们家送肉酱。村长家,郎中家,吴乡老家都送了。
大伯,你说他们家怎么那么大方?是肉多的吃不完吗?挨家挨户送吃食。”
“你这傻小子,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咱们村儿只有他们家是这几年搬过来的,跟村里人的交情都不深。现在遇了难,他怕咱们不照顾他。”林平安不以为意的说。
“那他为啥只送这几家?”林睿还是有些不明白。
“爹,我弟问你,你就好好教他。”林暖捅了他爹一下,林锐的脑袋掰过来,面向自己,接着说,“你看,咱们家你爹是秀才,老黄家是村长,老闫家是郎中,还有吴乡老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我们在村里有话语权。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林睿本来就很聪明,只不过是年纪小,没经过事儿,有了林平安和林暖的提醒,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坐在桌子一头的林康彦听着一家人的谈话,低垂着眼眸,掩盖此时的情绪。
这次能改变命运吗?他还不知道。
……
乡亲们都吃完饭以后,天已经黑了起来。
村长安排在四个方向各留下一处篝火,其余的炉灶都仔细熄灭,留着明天清晨再用。
第一天值夜的是黄村长的两个孙子、罗屠户、孙大愣和陶乡老家的陶大春。
各家将麦秆厚厚的散在地上,隔绝湿气和各种虫子。
又在麦秆上铺好草席和被褥,安排老人和孩子睡在上面,其他成年人则直接睡在麦杆上。
白天精力充沛的孩子们很快就睡着了,大人们还强撑着精神说了几句话。
但随着第一声呼噜声响起,奔走了一天的人们逐渐沉睡过去。
五个值夜的人虽然疲惫,但也不敢睡去,趁着篝火的光亮小声聊天。
就在几个人的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罗屠户抄起宰猪刀,其他人也拿了锄头镰刀,警惕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一片举着火把的黑影从深夜中逐渐显现出来。
“什么人?”罗屠户大喝道。
熟睡的乡亲们被这一声爆喝惊醒,纷纷惶恐的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