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安牵着牛车到磨坊的时候，黄村长正在和吴乡老喂驴。
黄村长今年六十多了，搁在缺吃少穿的古代算得上是高寿了。
家里儿子孙子一大堆，都是青壮劳动力，所以地里那点活儿不用他费心。
昨天决定去北边讨生活，黄村长一宿都没睡好。
一村好百十来口的性命全都压在他的肩上，忒重。
他在家里待不住，就跑到磨坊找吴乡老念叨念叨。
吴乡老的老伴早就没了，只有一个女儿嫁到了外村，虽然经常回来看望他，但都是穷苦人家，除了洗洗涮涮，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老吴头六十出头了，早已经干不动地里的活，索性管着村里的磨坊。
只要村民用磨，就会给他留下点口粮，往年倒也不至于挨饿，但也没有余粮。
但是，现在家家的粮食都减产了，估计留给他的粮食也不多，此刻又要远走他乡，吴老头也愁得一夜没睡。
林平安跟黄村长和吴乡老打了招呼，说明了来意。
两个老头围着牛车转圈，一会儿看看牛蹄子，一会儿看看牙口。
“好牛，好牛，都是四年壮牛。”黄村长拍着黄牛壮硕的脊背，连口称赞。
“林老大，秀才公的意思是，两头牛都留在这儿了，你家不用吗？”吴乡老还不确定，多问了一句。
“用不上，我家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了，不去镇上了。我二弟说帮着大伙抓紧磨麦子，光靠一头驴得排到什么时候去啊。”林平安眼睛转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吴阿爷，你得让我们家先磨，行不？”
吴乡老还没说话，黄村长拍板了：“行。本来你家也收得快。”
磨麦子不是只赶驴让它转圈圈就行了，林平安要把磨出的碎粮食用罗罗一边，把面罗出来，再把没磨成面的碎颗粒重新倒在磨上磨第二遍、第三遍，甚至更多遍。
饶是他不敢磨得太细，日落的时候，他依然只把带来的麦子磨完了一半。
林平安腰酸背疼地扛着百十来斤的粗面回家，还没进门就开始喊。
“媳妇，饭好了没有，饿死了！”
白天就吃了一个硬馍垫了一口，忙活了一大天，他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暖暖，叫你二叔出来吃饭。”徐蓉从厨房探出身子，吼了一嗓子。
“做的什么好吃的，真香。”林平安抽动着鼻子，转进了厨房。
照旧是一盆窝窝头，但香味从锅里飘出来。
林老大伸头一看，厉害了！
“肉粥？”
虽然稀粥清可鉴人，但里面的肉末不容忽视。
灶台上还有一小碗凝固的猪油，白花花地惹人喜爱。
林暖正在东屋写写画画，用的是烧火的炭条和从西屋收拾出来的废纸。
她想趁着还没动身，把看闲书记下来的“穿越古代生存技能”整理出来。
逃荒路上没时间，她又怕到了新地方因为长时间不看书都忘了，现在能想起来多少都是赚的。
她把写好几张纸藏好才出门，没办法简体字不能见光。
林老二没等林暖去请，听见嫂子的吼声就带着儿子出来了。
一人一大稀粥，林暖和林睿各分了几块撒着盐面的油渣。
林暖唏哩呼噜干了一碗肉粥，虽然没有皮蛋，但素了好几天的肚子终于有了油水。
林暖一口油渣一口馍，吃的倍儿香。
林睿则忐忑地不敢张口。
虽然他知道全家要迁去北方，但是不应该更加节省一点儿吗，怎么吃上肉了，不会是散伙饭吧。
“怎么不吃啊？不爱吃肥肉？”林平安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没有不爱吃肉的人啊。
林暖闻言看了林睿一眼，好心地说：“你不吃我吃。那你多喝点粥，里面肉少。”
她说完作势去拿林睿的油渣，林睿赶紧护住手边的小碗。
“哈哈哈……”林暖乐得嘎嘎的，逗小孩太有趣了。
徐蓉抬手就给了林暖一巴掌，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
“别听你姐的，逗你玩儿呢，多吃点儿啊。”徐蓉往林睿的手里塞了一个窝窝头。
林睿在大伯母慈爱的目光下吃了两个窝窝头，两碗粥，最后一块油渣含在嘴里，舍不得马上咽下去。
其实他不知道，大伯母给他的那个窝窝头是加料的special特制版。
天还没黑，宋老三和罗大牛推了辆板车回来了，手脚麻利地卸车码垛。
“林大哥，你家的地都收完了，明天开始我帮你磨麦子。”宋老三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要两天吗？”林平安给两个人拿了两碗水。
宋老三一口气喝个底朝天，林暖接过碗又倒满。
宋老三这次没喝，忧心忡忡地说：“今年减产太多了，地里的麦子稀稀拉拉没有多少。我看一亩地最多能出五十斤。”
罗大牛也不挺点头，瓮声瓮气说道：“叔，都不够交粮税，咱们路上吃啥啊？”
“公差什么时候来收粮？”林平安有点发愁，把到手的粮食拱手送人他是不甘心的。
宋老三说：“往年六月底来。”
“别急，我问问二弟。咱们当务之急是抢收。”林平安安抚两个人，安排他们吃饭，自己则去找林老二。
“二弟，咱们的粮食不够交税，怎么办。”林平安有点急，进屋没头没脑地问。
“无妨。过两日就走。”
林平安一拍大腿，可不是么，咱都要走了，交个奶奶腿儿的公粮。
林老大高兴地走了，林康彦瞧着兄长风风火火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林睿又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爹。
“你可是做完功课了。”
林康彦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林睿一缩脖子，慌忙低下头。
林老大送走宋老三他们，和媳妇在厨房收拾锅碗瓢盆。
“媳妇，你说咱们逃荒只带粮食能行吗？荒郊野地的，怎么生火做饭啊？”林平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儿什么。
“你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记得暖暖小时候春游，咱们了准备茶鸡蛋小饼干火腿肠，问题是现在也没有这些东西。”
徐蓉陷入回忆，那时候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简陋，现在确实求而不得。
林暖也发愁，万一遇到不适合生火做饭的情况，他们难道吃生的？
“爹，两万五千里啊！”
林暖一拍手，她忽然想起穿书之前看的一个短视频，当时又感动又心疼，又骄傲又激动，眼流不要钱似的哗哗流。
“？？”林老大夫妻俩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暖轻声唱起来：
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
有的说没的做怎知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