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安来到闫郎中的院门口拍了拍门,开门的是闫郎中的媳妇。
“嫂子,闫郎中在家不?”
“在家呢,快进来。你闫大哥在后院折腾他的宝贝呢,这不是要走了吗,他把药材卖一卖,这药材也不能当饭吃不是?”闫娘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林平安让进来,“咋了?林秀才不好了?”
林平安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我是来还钱的。都这时候了,赊着账不合适。”
“你看这屋里乱的,也没个地方坐。你等会儿,我去叫他。”闫娘子转身去了后院。
林平安四处看看,这家里确实挺乱的,哪儿哪儿都是东西,勉强有个下脚的地方。
不一会,闫明善进屋了,平时修的整齐的胡子上还插着草棍。
“闫郎中,我来结钱了。” 林平安向闫明善打招呼道。
“忙啥的。林秀才好点没有?”闫郎中看着林平安点了点头,回头问他媳妇,“桂萍,你把我的药方搁哪儿了?”
闫娘子从一个包袱皮下面摸出一沓纸,递给闫郎中。
闫郎中抽出一张,看了一眼递给了林平安。
他捋了下胡子,摘出了草棍,毫不在意地随手扔在一边,说道:“一副药二十七文,抓了五副,总共一百三十五文。你核对一下。”
林平安接过药方,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把攥在手里的碎银子递给了闫明善。
“闫郎中,你看看这些银子够不?”林平安心里没底,他也不知道这点儿银子值多少钱,万一不够就丢大人了。
“大兄弟,哪用得了这么多。”闫娘子又翻箱倒柜地,翻出来一个小秤。
闫娘子称了碎银,二钱五分。
她从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两串铜钱,从其中的一串上数了十五枚拿下来,犹豫了一下,又数了二十枚,连同之前的十五枚,一起放回包里,把剩下的一串半拿给林平安。
林平安知道,按官价一两银子兑换一千文,但是在民间,铜板略有贬值,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千二百文。
闫家嫂子按官价算也没毛病,但是人家还是按市场价找给他一百六十五文,更何况当时人家闫郎中二话没说就给抓药了,这个人情他得领。
林平安拿出五个铜板放在桌子上,说道:“多谢闫郎中了,给孩子买糖甜甜嘴儿。”
闫明善拿起铜板就要给林平安塞回去,说道:“这怎么行!家里都不富裕!”
“不差这两个钱,我还有事先走了嗷……”林平安一个滑步,躲过了闫郎中的手,转身就跑了。
“忙啥的,大兄弟,坐会儿再走……”李桂萍冲着林平安的背影招呼着。
“我就说林家大兄弟人不坏,平日里爱玩了些,但你看看人家做事,跟村子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她转头对闫明善说道。
闫明善把钱递给媳妇,哼了一声:“昨个儿你还说林老大会不会赖账呢,这会儿又成好人了。”
李桂萍一瞪眼睛一叉腰:“我说什么了!我说的话多了!我还说你怎么不去镇里的保生堂坐馆呢!都是一个师傅教的,那个钱老二还不如你呢,你看看人家!”
闫明善自幼跟着一名老中医学习,一起学习的还有一个姓钱的师弟。
要说看病的本事,他算是继承了师傅的衣钵,但是他本性木讷不善言语,名气就没有师弟大。
本来他和师弟一起在保生堂坐馆,但是职场倾轧,大家都懂的,这闫明善就呆不下去了。
他回到村里继续种地,没事的时候采点草药卖,顺便给乡亲们看看病。
因为他医术好,自家的药又便宜,十里八村的都爱找他,这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闫明善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五个字:“……我收草药去。”
“去吧,去吧。都是你的宝贝命根子。”李桂萍不看他,继续弯腰收拾东西,嘴里不停念叨,“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个一棍子打不出两个屁的闷货……”
……
林平安从罗屠户家回来,正好赶上饭点儿。
徐蓉蒸了一锅杂粮窝窝,用大酱和野菜做了一个大酱汤。
这是林暖一家第一次吃干饭。
村里的规矩,雇人干活就要管一顿饱饭。
家里没有鱼肉细粮,只能有啥吃啥,蒸窝窝的杂粮面还是林老二出的呢。
林暖被窝窝头噎得直伸脖子,喝好几口酱汤才顺下去。
“娘,剌嗓子……”林暖的眼睛泛着泪花,瘪着嘴说道。
“哎……”徐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闺女,杂粮糊糊好咽,可是不顶饿啊,以后能不能吃到大米白面还是个未知数。
“吃了吗?”林平安低声问道。
徐蓉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林平安秒懂,也不多说什么了,埋头干饭。
吃完饭,林平安三口人就去了西屋,帮林康彦收拾东西。
“二弟,罗大哥说明天天亮就走。”林平安看着正襟危坐的弟弟,总有一种跟领导汇报工作的感觉。
“哦。”林康彦应了一声,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
“她二叔,你看看哪些东西是要带走的,趁着没事咱们收拾出来。”徐蓉可不客气,自家的弟弟怕个啥。
“嫂子,也不必这么早。过两日我自己就行。”
“不早了,衣服被褥都要拆洗,趁着这几日太阳大,都拿出来晾晒一下,以后路上没机会了。”
见徐蓉坚持,林康彦便点了点头:“有劳兄嫂了。”
徐蓉和林暖从柜里往出拿衣服,林平安的两只眼睛则四处瞄,盘算着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临走了可别忘了。
林康彦看着兄长一边拆被褥,一边转眼珠的样子,直接气笑了。
“兄长,我这里除了些书籍,别无长物。”
“嘿嘿,我这不是怕落下东西嘛。”林平安收回目光,有点不好意思。
“是,兄长想的周全。”林康彦轻声说道。
林康彦的西屋确实没啥东西,两套被褥,几件长衫,书籍和笔墨纸砚将将装了一箱子。
穷人家的孩子读书,连书都买不起,唉。
虽然林康彦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但他看着兄嫂忙碌的背影,突然感觉心中涌出一丝愧疚。
自己一直认为兄长荒唐不成器,是不是因为从未正视过兄长,从未真正了解过兄长?
这些年来,兄长是不是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
这次,或许他应该更多地关注兄长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