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将人引到梅林里的一处无名亭子,才退去。
亭中白衣美人无骨般坐在凳上趴在桌前,三千发丝随意的披散在肩头或垂在身侧,青葱十指握一白色酒杯更显几分白嫩,头枕在另一臂上,神情高贵冷艳。
凉风四收回对眉儿的打量,抬步入亭,随意坐下挑了一酒杯,斟满酒,先放到鼻尖嗅了嗅,随即放到唇边轻抿细细品尝,再一杯下肚,顿觉唇齿留香。
赞赏道:“这酒不错。”
眉儿直起身子,道:“你果然是个夜行动物。”
“噢?怎么说?”凉风四笑道。
眉儿为两人各倒一杯酒,道:“从那天我去冷苑……”似又想到什么停了下才继续道:“去玲珑院的时候,等了你一早晨,所以我断定你喜欢夜间出行。”
“万一我那天起晚了呢?”凉风四道。
“你不是起晚,而是改变了战略,偏生让我撞上了而已。”眉儿举杯自顾自的喝起来。
凉风四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眼神飘忽慢慢把玩酒杯,心道这眉儿果然有几分本事。
眉儿瞥了他一眼,嘲讽一笑,道:“我说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故意接近修竹,因为他是这里冲动又自负的人,你利用他的性格来达到你的目的。”
凉风四尴尬的摸摸鼻子,毕竟她都已经说破了,那他再装就显得做作了,于是大大方方的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一直去莲池和竹林的时候,我就猜到了。”眉儿说着又一杯酒下肚,似乎喝下的是水而非酒。
说话间眉儿已经是十几杯酒下肚,凉风四不禁感叹,这人真是好酒量,怕是平素经常与酒打交道吧!
这酒杯并非那些电视剧上的小酒杯,而是一个个如茶杯般大小,可见她喝了多少。
“眉儿,你让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凉风四觉得是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眉儿又是一杯下肚,才缓缓道:“你的目的是想离开这儿,而我的目的是留在这儿。呵!真是讽刺!”
凉风四微微一愣,忍不住多看眉儿几眼,今夜的眉儿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个人最初的认识。
眉儿抬眼,一双冷傲的眸子紧盯着凉风四,道:“你要离开这里我不管,但是别拖泥带水的与澜纠缠不清!”
凉风四无奈笑笑,道:“我对澜情已灭心已死,何来纠缠不清?你莫不是眼睛不好?”
眉儿皱紧眉头,“你不爱他,但他还爱着你!”
凉风四只觉可笑,挑眉道:“真是笑话!他爱我,我便要爱他吗?既然你这么爱他,不如送我离开,省得碍眼。”
眉儿凄美一笑,道:“吾一介凡人,如何送尔离开?”
眉儿说着连续给自己灌了几杯,摇摇欲坠地出了亭子,在空无一叶的树前起舞。
这时的凉风四才发现这里的树都是枯的。
舞步凌乱如酒醉,神情凄然心清明,十指青葱月光逊,一袭白衣胜雪华。
凉风四呆住,从未想过眼前这自带几分仙气的人儿是个没有半分法力的凡人,终于明白她的白衣服不是故意没有新意的白,而是懒得去搭理的不在意,那是一种不在乎形象的随心。
等到凉风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出了梅苑回到玲珑院内。
凉风四伸手抚了抚梧桐树,喃喃自语,“我自诩阅人无数,早已看透人心,可现在我却遇上了两个看不透的人,是人心太过复杂?还是我太过自负?”
凉风四将头抵上梧桐,心里一片凌乱。
他看不透澜也就罢了,因为曾经的感情会蒙蔽双眼,可他竟然也看不透眉儿?
初见时便认定眉儿是个绿茶婊,后来觉得是个心机婊,到今夜……他竟然觉着眉儿是朵孤傲的梅!
那么凄美的舞,那么自嘲的笑容,都让他为之动容。
他在凡尘辗转数百年,看尽世间的悲欢离合,看透人心的真善美假恶丑,他以花喻人,他自称赏花人,现在却很迷茫迷惑。
就在凉风四还在发愣的时候,从偏房出来一个丫鬟走近他,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公子,是大公子让奴婢来伺候您的,大公子说您喜静,就只派了奴婢一人前来。”
凉风四回神,认出了她是昨天的那个绿衣丫鬟,淡淡的道:“你叫什么?”
丫鬟低头道:“请公子赐名。”
凉风四头也不回道:“你叫什么?”
丫鬟犹豫了会,小心翼翼地道:“静儿。”
凉风四道:“以后自称我,也不要低头说话,更不要行礼。”
静儿诧异的看着凉风四,随即又低下头去,恭敬道:“是,公子。”
凉风四进屋,走到书案旁坐下,静儿紧随其后,看到凉风四将宣纸铺开,立刻走近砚台磨墨。
凉风四提笔画竹,总共画了十几张也撕掉了十几张,最后只剩下一张。
最后又画了衣服,涂涂改改半晌才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毛笔放好,就安心的睡了。
而这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静儿如释重负一般退了下去回偏房休息了,心道这个主子可真难伺候,都丑时六刻(凌晨两点半)了才休息。
天还未晓,静儿就已经起床开始干活,时不时回头看看凉风四的屋子,发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心里越发觉得这位主子是真的难伺候。
其实那只凉风四前世那夜猫子的习惯罢了,谁让他是个日夜颠倒的夜行动物。
翌日直到巳时(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凉风四才慢慢悠悠的从院外进来,静儿吓一跳,连忙道:“公子怎么从外面进来?”
凉风四看了静儿一眼,没说话,自自己进屋去了。
静儿却是心头一惊,她刚刚的话太过突然,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是在监视他,心下顿时忐忑不已。
到了午时,送饭的侍从进来看不到凉风四微微有些诧异,与静儿寒暄几句便离开。
静儿正在院中里犹豫要不要端进去便听见屋内传来凉风四的声音,“以后没我叫你,你就不要进屋。”
静儿一怔,赶紧应了。
而凉风四正穿着湿衣服坐在地上犹豫要不要换身干净的衣服,只因今早他去竹林又将自己淋了个透。
演戏就要演全套,他想弄病自己自然不能全靠装,得有些真病才行!
于是凉风四一整天不吃不喝的穿着湿衣服,到了夜间终于开始咳嗽了。
凉风四感叹这病一下也真不容易!
不吃不喝是使免疫力下降,穿湿衣服是为了让寒气入体。
等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凉风四拒绝了静儿的跟随,孤身一人往莲池而去。